当看见站在山间小院中的谢危楼时，宋雪滢以为自己真的到了阴曹地府。
因为八年前，她亲眼看到他死了。
但他现在却活生生站在那里。
可如果谢危楼没死，这么多年为何不来找她？
宋雪滢手脚僵硬了许久，才上前一步张嘴想喊他的名字：“阿……”楼。
“楼”字还没出口，小屋里先走出个女子。
她手里还牵着个男孩，笑盈盈走向谢危楼，然后喊了一句：“相公。”
相公！
宋雪滢狠狠一震，当下便有些头晕目眩。
这是怎么回事？！
她爱了一辈子的谢危楼不仅没死，还在这竹林间安家落户，娶妻生子！
那为了给他报仇，满手鲜血的自己算什么？
宋雪滢再忍不住，冲上前大喊了一句：“谢危楼！”
喊声在山谷间回响。
谢危楼也终于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那瞬，宋雪滢清楚看见谢危楼眼中的情绪。
错愕、惊悸，却唯独没有重逢的喜悦。
她的心一下仿若坠入冰窖，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深入骨髓的发冷。
而谢危楼将那女子孩童哄进屋子，才走了过来。
八年没见，宋雪滢以为他会抱自己，会像以前那样揉揉她的头，会对她笑。
却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是——
“宋雪滢，你为什么要来？！”
宋雪滢僵在原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这话问的好像她早知他没死，故意来扰他平静日子一般！
宋雪滢看着他反问：“你为什么还活着？”
谢危楼却避而不答。
这样陌生冷漠的他，与记忆里鲜衣怒马的少年完全不一样。
沉默间，宋雪滢想起了八年前。
那一道处死谢危楼的圣旨突然降下，谢家人甚至来不及有一句辩驳，谢危楼就被推上刑场当场斩首。
她与谢危楼青梅竹马，是父母定下的姻亲。
如果他没死，那年自己该嫁给他做妻子。
她用了八年给他报仇，还他清白，换来的却是什么？
不，阿楼一定是有苦衷的。
而且他还不知道她为他做的一切，只要告诉他，他定然会心疼自己！
宋雪滢上前抓住他的衣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阿楼，那个诬陷你谋反的御史被我剪了舌头，伪造证据坐实你罪名的太傅之女也被我砍了双手。”
“还有下令处死你的皇帝也被我杀了！”
宋雪滢急切地说完，紧紧盯着谢危楼，希望他能像以前那样将自己拥在怀里。
可下一秒，谢危楼却深深皱起眉，嫌恶地甩开了她：“宋雪滢，你真可怕。”
他力道不轻，宋雪滢没防备地摔坐在地，疼得泪意险些就要夺眶而出。
但更疼的，是心。
这世上谁辱她，骂她，她都可以泰然处之。
唯有谢危楼不行！
“可怕？谢危楼，曾几何时我也精通琴棋书画，是京城里最雅淑的闺家小姐。我现在成为人人口中祸国殃民的妖女，是为了谁？”
“我都是为了你！”
宋雪滢喊得声嘶力竭，就差呕一口血出来。
而这时，她再次看见了那个喊谢危楼“相公”的女子。
她一脸害怕，却还是不断朝着谢危楼走来。
距离越来越近，宋雪滢终于瞧清了她的脸，却心生惊骇——她不是被自己砍了双手、流血而亡的太傅之女，沈轻雾吗？！
她怎么还活着？！
第二章一瞬间，宋雪滢思绪彻底乱成一团。
“怎么会是她？她明明死了……”
下一秒，就见谢危楼将沈轻雾揽住：“她没死。现在她是我妻子。”
宋雪滢有些不能思考：“什么意思？”
谢危楼一脸冷意：“还没明白吗？”
“宋雪滢，当年我是假死，为的就是摆脱与你的婚约，与我真正想娶的她在一起。”
“而你杀的那个‘沈轻雾’，只是个替身。”
假死，替身，摆脱婚约，心爱的女子……
这几个词刺得她耳朵里一阵嗡鸣。
宋雪滢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危楼，声音控制不住的发抖：“你骗我？”
“是。”谢危楼声调铿锵，“我骗了你。”
他说的那么简单，可宋雪滢却觉得荒唐极了。
这八年来她牺牲一切甚至自己，只为了给谢危楼报仇。
到头来却是一场笑话！
宋雪滢眼前一阵阵发黑，谢危楼的面容也逐渐开始模糊。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最后的意识里，只听见沈轻雾问：“相公，她该怎么办？”
而谢危楼语气轻飘：“送去官府。”
宋雪滢狠狠一震。
如今人人皆知是她杀了皇帝，十恶不赦，他将她送去官府就是死路一条。
他就这么厌恶她吗？
宋雪滢想问，可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再没了意识。
……
宋雪滢以为自己会在阴冷潮湿的牢里醒来。
却没想到竟是一处雍容华贵的宫殿里。
这里的装饰她再熟悉不过，赫然是当年为了给谢危楼报仇，毅然进宫给老皇帝做妃子时的住处。
可自己怎么会在这儿？
宋雪滢坐起身，掀开被子就要下地。
“你再乱跑，朕也保不住你。”
宋雪滢循声看去，就见身穿五爪龙袍的男人走出来，正是曾经的五皇子，如今的新帝段序呈。
“你说要归隐田间，结果就是为了去见谢危楼？你不是说他死了吗？”
想到谢危楼说的那些话，宋雪滢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最后只说了一句：“我要再见他一次。”
段序呈满眼错愕：“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朕把你从牢里带出来，你如今已经死了？”
她知道。
从见到他的那刻她就知道。
但她一开始就决定去死的，比起活着，她更想问谢危楼要一个答案。
最终，段序呈还是答应了。
三日后，宋雪滢在宫中见到了谢危楼。
见到的那一瞬，她清楚瞧见他的瞳孔微缩。
宋雪滢知道他在想，自己明明应该在牢里，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她忍下喉间的涩意开口：“谢危楼，为什么要骗我？”
“十年前，是你亲口说将来要娶我为妻，此生此世只我一人，为何就变了？”
宋雪滢想过谢危楼会怎么解释，却独独没想过他会全盘否认。
“我从没说过。”
他怎么会没说过？
十年前在宋家，她分明亲耳听见！
她无法接受，还想再开口。
却听他说：“宋雪滢，这八年来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从未让你为我做什么。”
宋雪滢所有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咙里，变成一块能磨破血肉的石头。
也是……
他根本没死，八年前只是演了一场戏。
被她杀死的皇帝、御史，还有沈轻雾的替身，都是无辜的。
只有她，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满手血腥的妖女。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几个侍卫冲进来将宋雪滢押走。
“阿楼……”
宋雪滢紧紧盯着他喊，声音都发颤。
这是她和段序呈设下的计策，她想看看，谢危楼是不是真的想要她死！
可直到被拉出大殿，他也没看她一眼！
殿门关上的那瞬，侍卫立即将宋雪滢放开。
她一步步走到殿门前，只听段序呈问谢危楼：“你帮朕抓到了这个妖女，想要什么奖赏？”
谢危楼则答：“草民没有所求。”
“只是这妖女能逃一次，或许也能逃第二次。为保斩草除根，不如——”
“就在今日，当街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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