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哥哥……不要走……不要丢下年年和爹爹……”
“呜呜呜……娘亲,哥哥……”
沈枳垂眸看向正抱着她的腿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娃娃。
头发枯黄,皮肤黝黑,小脸儿上一点肉都没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嵌在小小的脸上,沈枳却不觉得好看,只觉得瘆人。
他穿了一件看不出颜色的无袖粗布麻衣和破了好几个洞的小裤子。
露出来的两条小胳膊黑瘦得像两根小柴火棍。
才下过雨,没穿鞋的脚丫子踩在泥泞的地上,脏得看不清脚趾。
沈枳嘴唇紧抿,心里压抑得喘不上气。
她穿越了。
一串串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了脑海。
原来,这小娃娃是她如今这副身体的三岁小儿子。
而她的丈夫瘫痪在床,为了不受拖累,她故意饿着丈夫,直到今日发现丈夫落了气,便想扔下小儿子,带着大儿子回娘家改嫁。
这小儿子是她难产生下的,算命先生说这孩子克她,所以男人一死,原主就迫不及待地想甩掉这小拖油瓶。
“娘亲……别不要年年……年年和爹爹可以不吃饭,年年摘野菜给爹爹吃,我们不费粮食的……”
小娃娃扯着哭腔和她保证。
沈枳咬了咬唇,这原主真不是人啊!
“呜呜呜……娘亲……求求你了……求求你……”小家伙给她磕起了头,小脑袋“咚咚咚”地磕在石板上,声音震得沈枳心脏发紧。
“别磕了,快起来。”她弯身刚想将他抱起来,可还没碰到小家伙,眼前忽然闪过一抹蓝。
下一瞬,小家伙就已经重重摔了出去。
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小猫儿似的轻轻叫唤。
沈枳眼眸狠狠颤了一下,震惊地望向那道蓝影。
是个约摸五岁大的小胖子。
他长得白白胖胖,身上还穿着乡下人舍不得买的蓝色锦布短衫,和小脏娃的打扮一个天一个地。
这是原主的大儿子了,被宠得无法无天。
“娘亲!看!我把小伥鬼踢开了!我们走吧!”
小胖子得意又猖狂地笑着。
沈枳看了一眼捂着肚子起不来的小脏娃,又看看眼前的小坏种,气得发抖。
“嘶嘶嘶……娘!你咋扯我耳朵!疼死啦!啊!”
她揪住小坏种的耳朵,下了狠手,“谁让你踢他的?他是你弟弟!”
她这话一出,原本疼得冒冷汗的小脏娃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怔怔地朝她看去。
“呜哇……他不是弟弟!是小伥鬼!是讨命鬼!”
小坏种哭得很凶,还憎恨上沈枳了,毕竟沈枳从来不会打他。
心里一发狠,便使劲踢了她一脚,“坏娘亲!你是泼妇!你不要脸!我要杀了你!”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不是撒娇闹脾气。
膝盖下的腿骨传来钻心似的疼,沈枳下意识地低哼一声。
“哼!活该!让你不听我话!让你揪我耳朵!”
小坏种趁机又踢了她一脚。
沈枳避之不及,一屁股倒在地上。
“坏蛋哥哥!不许欺负娘亲!”
小脏娃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他们身边,他抱着小坏种,在他腿上咬了一口。
“啊!小伥鬼,我打死你!打死你!”
眼看着小脏娃被小坏种扑倒在地,拿着石头就要砸他脑袋,沈枳吓得脸都白了。
她一把推开小坏种,“楚锦舟!住手!”
她吼了一声,小坏种满脸愤恨。
饶是沈枳在孤儿院长大,见过不少坏孩子,都被他的表情吓到了。
怔了一下,将蹲下身,沈枳仔细检查小脏娃,“怎么样?身上痛不痛?”
“他刚刚是不是踢到你肚子了?”
小脏娃愣愣地望着她,圆圆的眼眸清澈透亮,里面倒映着沈枳此刻焦急的模样。
沈枳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肚子。
“嘶……”
见他皱着小眉头,她脸色沉了下来。
楚锦舟见她关心小脏娃,拳头捏得紧紧的。
抢他的娘……这是他的娘!
冷不丁地,小脏娃又被踢了一脚。
这回他憋不住了,小嘴儿瘪着,委屈巴巴地抽泣起来。
声音很小很软。
沈枳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楚锦舟身上,冰凉寒冷。
下一瞬,楚锦舟的哭声在小院里爆发。
小脏娃泣声一滞,水润润的双眼瞪得圆溜溜。
沈枳单手抱着楚锦舟,在他屁股上扇了十几下,“你要是再敢打你弟弟,下次可不是打几下,我会把你绑起来,用竹竿抽!”
楚锦舟哭得脸色涨红。
沈枳将他丢到地上,抱起还惊诧的小脏娃回屋。
楚锦年身体绷得紧紧的,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被娘亲抱过。
娘亲的怀抱好温暖好温暖。
走动间,沈枳睫毛颤了颤,这小家伙抱着可真硌手。
进了屋,沈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家徒四壁,堂屋只有一张桌和几个破破烂烂的椅子。
屋顶还隐隐透出来一点光,得,连屋顶都是漏的。
打量了一会儿,沈枳叹了口气,慢慢来吧。
回过神来,她才将楚锦年身上的破麻衣脱了,皮下都是凸起来的骨头。
沈枳盯着他胸前的小排骨看了好一会儿,才碰了碰他被踢的位置,轻声问:“这里是不是特别疼?”
楚锦年晃晃小脑袋。
“如果疼就跟我说,我带你去看郎中。”
小家伙嘴巴张了张,接着瘪了起来。
“以后我不会让他再欺负你,如果他打你了,你告诉我,我会……”
“呜……”
话还没说完,这小家伙一头扎进她怀里,紧紧抱住她,“娘亲……”
沈枳怔了一下,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
她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乖,别哭。”
沈枳在心里叹了口气。
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这两个孩子的爹已经死了,既然她成了他们的娘,便养着他们吧。
反正这小东西挺乖的。
至于外面那个小坏种……看看能不能把他教好吧。
“娘亲……不要扔掉年年和爹爹……”
哭了好一会儿,小家伙眨巴着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祈求着。
“我们不吃饭饭,一点也不吃!”
“不扔你们。”
“那娘亲不要走,年年可以摘野果子,山里有好多!”
他抹了几下眼泪,急切道:“有野桃子!有野泡,还有野菜,我都能摘!”
沈枳没说话,他的声音便渐渐低下去。
“娘亲不走,只是你才三岁。”沈枳说:“以后再也不许一个人上山,不然会被老虎吃掉的。”
“不会的!没有老虎!我每天去!”
“反正不许去!”
小家伙垂着小脑袋,不敢反驳,可心里却琢磨着今天要去山里摘什么,能摘到什么。
可琢磨着琢磨着,他又忍不住抬头悄悄看了沈枳一眼。
娘亲……抱他了……竟然没有扔掉他。
明明她要带着哥哥跑掉的,可他抱着她哄了一会儿,她就听他的了。
而且,娘亲竟然还打哥哥!
这是以前绝对不会发生的事!
小家伙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那以后哥哥欺负他和爹爹,娘亲会不会管帮帮他们呢?
原本猜测着,却忽然想起什么,急忙从沈枳怀里钻出来,“爹爹!”
第2章“娘亲,救救爹爹!”
沈枳望向了堂屋侧方的一扇门。
那门上还挂着锁。
早上原主去检查,发现丈夫已经饿死了,这才锁上门,喜滋滋地收拾东西,带着大儿子回娘家。
谁成想却被她穿了来。
想到屋子里放着一具尸体,沈枳虽然害怕,可又不能不管。
她如今除了这个小破屋,还能去哪里?
想要住在这里,就必须把尸体给处理掉,至少得把那人给埋了。
“你在这里待着,我去看看他。”
楚锦年扭着小身体想要从椅子上滑下去,却被沈枳一把按住肩膀,“你不许去!”
她的语气很严肃,小家伙心脏一颤,连忙坐直溜。
做好心理准备,沈枳走到了耳房门口。
打开门的一瞬间,屋子里混杂着的各种臭味一下子涌了出来。
沈枳冷不丁地闻了一下,差点呕出来。
这间屋子从来不会开窗,里面的人又是个瘫的,原主不管,自然脏得不像话,味道也臭得很。
回头看了一眼正悄咪咪想下椅子的楚锦年,沈枳咳了一声。
小家伙惊得大双眼,连忙收回试探的小脚丫。
怕这小家伙偷偷跟过来,沈枳进了屋,也只能将门给关上。
接着迅速打开了窗。
新鲜的空气和光亮涌进这个小房间,沈枳看到了这房间的全貌。
除了一张桌子,便只有一张小床,床上躺着个人,他身上盖着破烂得看不出颜色和形状的被褥。
床底下还放了一个破木桶。
沈枳得来的记忆里没有这个木桶,所以不是原主放进来的。
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瘦巴巴的小人儿。
捏了捏拳头,她来到床边,目不斜视地抓着被子边缘开始包裹尸体。
“呼……”
忽然,一道轻得几乎听不清的呼吸声短促地传进耳膜。
沈枳双手陡然一松。
她愣愣地望向床上躺着的“尸体”,看到他脸的一瞬间,沈枳皱了皱眉。
男人瘦得双颊凹陷,面色惨白,看起来毫无生气。
沈枳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瘦的人。
犹豫了一瞬,她伸出手指在他鼻下试探了一下。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一道缓慢得几乎快要终止的呼吸才轻轻扫过她的手指。
她瞪大了眼,这人还活着!
她顾不得什么,连忙将人抱起来放在桌上。
她原本以为床铺应该脏乱不堪,毕竟这是个瘫子,排泄都是问题。
可……可床铺看起来还算干净,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恐怖。
想要把床褥换掉,可这间屋子太小,也太憋闷,不能让一个瘫痪的人住在这里。
想了想,沈枳将男人抱了出去。
看见她抱着男人出来,楚锦年惊得张大了嘴。
这次他可顾不上会不会惹娘亲生气了。
小家伙迅速跳下椅子,跑到沈枳面前张开小手臂,眼底闪烁着泪花,“娘亲!你不要扔掉爹爹!就让爹爹住在这里吧,我照顾爹爹!”
以前娘亲就说过要把爹爹扔掉的话,小家伙害怕极了。
“我没有要扔掉他,我把他抱到卧房里去。”
记忆里,原主住的房间是比较宽大的,里面的窗户很大,能经常通风,让男人住在那里比较合适。
楚锦年没反应过来。
直到沈枳把男人抱到了卧房里,他才急匆匆跟上去。
放在了床上,沈枳才发现这人身上也瘦得就剩骨头,那么高的人,她抱起来都轻轻松松。
放在床上,他脚都快抵到床尾了。
将男人身上的破衣服给扒了。
身前倒还好,只是身后……一大片褥疮,沈枳倒吸了一口凉气。
楚锦年看见他身后的伤,直接哭了。
“呜呜呜……爹爹……爹爹……痛痛!”
“呜哇,年年没发现……爹爹……”
小家伙哭得伤心欲绝,娘亲不管爹爹,哥哥还会欺负爹爹,只有他照顾爹爹。
他会给爹爹喂果子,会给爹爹洗被子,会给爹爹擦脸,捏腿腿,可他从来不知道爹爹身上还有这么可怕的伤。
爹爹现在都说不了话了,会不会就是因为他没发现他的伤,才会这样的?
沈枳叹了口气。
想要让这人活下来,让他身后的褥疮好起来,只有一个办法。
沈枳将哭唧唧的楚锦年撵出去,拿了个碗进了卧房。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很快一道晶莹的水流就从她指间流出,落进碗里。
她这空间灵泉跟了她好几年,平时她只会喝两口,可这男人情况危急,一狠心她便放了一碗。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泉水喂了下去。
而后又将泉水洒在他的褥疮上。
这泉水能强身健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起死回生了。
这人瘦成这样,大半是饿的,这原主竟然敢活活将人饿死……真是……
让他趴在床上,沈枳没有给他盖被子,褥疮可不能再捂着了。
“咕咕咕——”
沈枳抬眸望向泪眼朦脓的楚锦年,小家伙心虚地捂紧肚皮,不敢看她。
她抿了抿唇,当务之急,还是得弄点吃的。
沈枳从前衣食无忧,所以空间里没有种东西,更没有粮食,只种了一片她喜欢的果树,空间里还有个小木屋,里面放了些调料。
沈枳悄悄检查了一下,有辣椒,大料,生抽,酱油,花椒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一桶油。
她自己开了个小农家乐,这些都是有一回去买调料买菜,一次性买了很多,才放了一部分在空间里。
如今倒是帮了她大忙。
不过当初要是能存点粮食就更好了。
只有这些调味料肯定没办法填饱肚子,至少得去买点米。
只是原主挥霍无度,压根没钱,身上只有十几个铜板,还是留着让她和楚锦舟回娘家的。
罢了,这点钱应该也够换点米煮一锅粥了。
看她急匆匆出了门,楚锦年连忙来到床边。
仔细看了看楚长风身上的褥疮,他一边哭一边撅着嘴呼呼,“爹爹……年年呼呼……不痛不痛……”
出了门,沈枳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院子里,浑身脏兮兮,还在哭的楚锦舟。
楚锦舟看见她,哭声陡然增大。
沈枳径直出了院门,没理他。
楚锦舟哭声一颤,傻了。
片刻后,他爬起来,气冲冲地奔进了屋。
肯定是那个小伥鬼!
就是他哄得娘亲不对他好了!他要打死他!
沈枳寻着记忆来到了离她家大概两百米的一户人家。
“张大娘!张大娘在家吗?”
她在外面喊了几声,很快,门开了,走出来一个矮胖矮胖的中年女人。
看见是她,女人面色一沉,“楚家的,你叫我干啥?”
沈枳扯着笑脸,将十二个铜板递给她,“张大娘,我能不能跟你买点米?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张大娘撇了撇嘴,很不情愿的模样,可犹豫了一会儿,又道:“进来吧。”
张大娘给她舀着米,忍不住嘲讽道:“沈枳,你换这么点儿米,又打算和你那胖儿子吃独食?”
沈枳赔笑:“哪能啊,我想熬点粥给我家长风喝。”
“什么?!”张大娘舀米的手都抖了,“我没听错吧?你给你男人煮粥?”
沈枳:……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张大娘讥笑了一声,村里谁不知道沈枳是个什么德行?
小儿子不管不顾,任他挖野菜吃,相公关在家里,听说不给饭吃,就快要饿死了。
张大娘都不敢相信沈枳的鬼话。
沈枳知道原主是什么样子,村里人大多数都看不惯她,她也没有反驳。
张大娘舀出了几碗米,差不多就是三斤的样子,也值十二文钱,不过犹豫了一瞬,她又舀了半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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