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我能见到鬼差这事儿在金玉楼的后门悄悄告诉阿姐,她看我的眼神很复杂。
我是这乐金城里收泔水的小子。
收泔水,又臭又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饭庄里的打杂、府里的粗使下人皆能吆来喝去,喊一声“小咂”,连名字都不配有。
就是这收泔水的活计,也是躺爷罩我,我才能做的。
每天深夜,三更的梆子一响,我便开始一天的生计。
一声声“收——泔水——喽呀——”在夜半时分喊地沙哑中透着悠远绵长,随着梆子声,清乐街的大户人家的后门便依次抬出一天的垃圾泔水。
别看这泔水又脏又臭,各户人家的生计兴衰,实打实是我第一个知晓。
呐,赵老爷家外面看着金碧辉煌,实则最是小气不过,主子粳米细面自不用说,下人的泔水桶里却净是那发了霉的黑饼子,你说这赵府黑不黑心?赵府的下人,能做不能做?
你再看,新上任的知县老爷家,人丁不旺,倒出的泔水只有一个桶,里面却皆是细粮,为啥?
听闻这知县老爷出身京城大族,到咱们这就是走个过场镀层金,连府里的下人都跟主人吃一个厨房出的餐食,这样的气度和出身,那才是大世家,真财神。
从清乐街转出巷,拉着板车向南走半个时辰,就到了乐金城的销金窟了,这里,才是收泔水的主力大户。
燕子楼的生意一如既往地好,听说,那饭庄的顶檐做的是“飞燕踩井”,取得是谐音“财进”之意,是请了风水大师做的阵,日进斗金,灵得很!
待转过弯到了金玉楼,这,才是这乐金城里最最让你销魂的地儿。
别看乐金城不大,甭管是当地的富户,还是进京赶考路过的才子,亦或是外调来的官员或者外省进京做生意的商户,没有没进过金玉楼的。
为啥?因为这金玉楼,是大庆朝京城外最大的码头。
乐金城,紧邻大庆朝京城,是北上进京的必经之路。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大族世家,不方便在京城出头做的事,都在这乐金城里找到了归属。
而金玉楼,就是这乐金城里,最大最顶级的青楼,也是消息传递、钱权交易的最大码头。
可今天,这码头瞅着不那么好拜喽。
只因我看见了鬼差,还不止一个。
我第一次看见鬼差,是八岁的时候,那时,我娘还没有死。
我是我娘守寡三年后生下来的。
镇上的人都说,我爹是跑生意的,本来就是时不时的来看看我娘,结果一晃,算算日子我爹已经快一年没有出现了,问了才知,我爹早已死在了贩货的路上。
慢慢地,风言风语开始出来了,镇上开始有人说娘是爹养在外面的外室,他一死,家里的大妇根本不认我娘,我娘已经被抛弃了,成了残花败柳。
渐渐的,镇上的泼皮无赖开始时不时到我娘的屋前闲晃。
这一切在三年后我娘有了身孕到达了顶峰。
男人没了三年大了肚子,我娘成了镇上伤风败俗的典型。
所有人提起我娘都要鄙夷地说一句水性杨花,连带着我出生后,在镇上也是被欺负、被羞辱的对象。
八岁以前,我在镇上就受尽了冷眼。孩子的世界,单纯而充满恶意。我被孤立,被欺侮,小一点的时候还会回家朝娘哭诉,慢慢地,看着我娘痛苦而渐渐变得死寂的眼神,我再也不和她诉苦了。
那时候,以为没有爹已经是最可怜的了,没想到,无父无母才是一个无人看护的幼女的劫数。
第2章八岁的时候,我娘原本焦虑的眼神慢慢变得死寂,那死寂里还带着一股决然,那时候的我还不懂,女人为了爱,原来什么都可以舍弃的。
有一天晚上我从熟睡中惊醒,隐约听见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我朝身边一摸,娘不在床上。我爬起来,悄悄打开房门。
只看见我娘跪在院子里,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用刀指着她问什么,她却咬紧了牙不松口。
我怕极了,鞋子也没穿,扑到娘身前大哭求那两个黑衣人放开我娘。
一个黑衣人却直接拎起了我,剑尖抵在了我的脖子上:“林四娘,虎毒不食子,你若是咬死不说,你和陈荆的骨肉就要先去下面见他爹了。”
我吓的不敢再哭,张大了眼睛瞅着娘小声啜泣。我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我甚至在这之前都不知道我爹叫陈荆。我只希望娘能给他们想要的,这两个人能放过我们。
我娘却看着我悲泣起来。这一瞬间,一个八岁的孩子第一次懂了,什么叫绝望。
我只觉得颈间一凉,那黑衣人把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的我扔在了地上。失去意识之前,我看见我娘张着嘴,却连哭嚎声都发不出来。
我好像走进了一团雾里面,但从未见过这样的雾,它不是白色,而是五颜六色的,流淌在我的指尖。
我看见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也穿着黑色衣服,却非杀我那二人。他们的黑不是黑,而是,怎么形容呢,好像没有颜色。
他们对着个账本模样的东西查找了半天,惊讶于我的名字并不在他们名单里。其中一个蓦地恍然大悟:“你是陈氏继承人吧?!”
对,我爹叫陈荆,我全想起来了。
我在金玉楼下看见了三个鬼差。
如八岁那年第一次见他们一样,一如既往的说不出颜色的“黑”衣,其中一个手里捧着账本,却不是我第一次见到的熟识的那个。
我赶到金玉楼的后门,抓了一把糖炒栗子,拜托二狗唤来了阿姐。
阿姐赶过来的时候,楼里正是一天里最奢靡之际。她知没有大事我不会赶在这会儿来找她,托了小菊暂时拖住客人,才急急忙忙来后门见我。
我压低了声音告诉她楼下出现了三个鬼差,不出一个时辰,必定有生魂会被束走。
没错,鬼差不是在人死了才来擒魂魄的,而是早早便等在周围引路。
所以,我看见有几个鬼差,便知这附近,要死几个人了。
阿姐眼眶一缩,低头思索片刻,抬起头来,已经云淡风轻。
她让我今夜早些回去,别收泔水了,现在就走。
我不服,嘴里嘟囔着:“反正我死不了……你要小心躲远点才是,别沾上了事脱不了身。”
阿姐看我担心的样子,终于笑了:“知道了,阿姐是谁,这金玉楼里还得奉着我呢,谁敢拉我下水。”
阿姐在金玉楼里是独一份的存在。
并不是因为她有多美,楼里的头牌不止一个,个个美的不同凡响,魁首之争从无定论。
阿姐的能耐在于消息打探。
阿姐掌握着金玉楼里小一半的消息贩卖,而金玉楼的消息,就是乐金城的消息,甚至是京城的消息。
我、躺爷,以及乐金城整个下九流行业,都是阿姐的消息贩卖网络里的一部分。
我们干着最低贱的活,却探听着各家各户事无巨细的辛秘,从中梳理出各路人士想要的信息,传递到阿姐手里,待价而沽。
阿姐又叮嘱了几句,看着我往城西回了,才转身回了楼里安排。
第二日一早,我便听说了大新闻:金玉楼里死了三个仇狄国的探子。这三个探子,是来打探陈氏后人的下落的。
我一怔,金玉楼的消息,从来都是由阿姐掌控。原来阿姐,从未放弃过为陈氏复仇,尤其是,在知晓了我才是陈氏继承人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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