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对我父母的贬低叔叔不是没听见，他只是坐在一旁面色从容。
这是他默许的。
我爸作为家里的大哥，当初有机会考上省城最好的大学。
但小儿子总是最受宠的，爷爷奶奶苦口婆心地劝他进厂，供叔叔上学。
后来叔叔考了两年终于勉勉强强考上了当地一所大学。
当年上大学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所以叔叔即使是个末流大学的学生，还是在毕业后被厂里领导选中，直接成为了我爸的领导。
从此，我们一家就成为了叔叔婶婶的消遣。
我还记得爸爸说，叔叔优越感十足，年轻的时候因为学历没少对他冷嘲热讽。
他背着两个蛇皮袋子送叔叔去大学报道那天，他嫌我爸穿的破旧，跟老师谎称我爸是他家的工人。
郑文馨娇俏地低头：“妈，庚言不喜欢别人乱说他的事，你快别说了。而且表姐也不懂，大过年的你说这个干嘛呀。”
我妈从厨房走出来，面色纠结，想说什么却没开口。
我叹口气，妈妈跟爸爸一样，面对这么多年来叔叔婶婶一家的恶语相向，总是维持着一副老好人的和气。
婶婶问妈妈：“颂颂交男朋友了吗，嫂子你可得劝劝颂颂，一个女孩子学历那么高男人不喜欢。你看我这也是关心颂颂，不想让她吃苦，就咱们家这个条件，抓住个好男人不容易。”
我听的不耐烦，打断她：“我有没有男朋友不还得看您？”
她惊讶，问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挑眉，怼她：“对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反应过来，随即有些气急败坏地指着我：“颂颂，你这孩子没良心！我知道我有些话不好听，但我这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不听劝？”
“知道不好听怎么还说？”我操作键盘，完全不理会她狰狞的表情。
她听出来我不好欺负，口风转向我那一向好说话的妈妈。
“嫂子！你看颂颂让你们给惯的，这么不会说话。再这样以后我们可不来了！”
我憋不住笑意，嗤笑两声：“还有这种好事？”
“好了好了雅婷，颂颂还是个孩子你别跟她计较。”我妈适时打圆场，“颂颂这孩子就是性子比较直。”
“性子直？我看是没教养！哼，没文化的人教出来的孩子就这个素质！你看我们家文馨多听话……”
饶是性情温和的妈妈，听到这种话也黑了脸。
东北人待客的桌子上总是放着一盘黄桃罐头。
所以我想也没想，抄起盘子抡起膀子甩在她脸上。
亮晶晶的汁液在她脸上头上拉丝，破坏了她精心化的妆容。
“婶婶，这才是没教养。”
第2章她尖叫着冲进卫生间，霎时，客厅内几个人的气氛剑拔弩张。
“表姐，妈妈只是为了这个家给你一些建议，你就算不爱听也知道尊老爱幼吧！你让让她怎么了？”
郑文馨保持着所谓大家闺秀的风度，无论在外面还是家里，说话总是柔柔的。
但她现在的嘴脸，看着不免让人怀疑她的柔弱是不是装出来的。
我浑不在意：“好啊，你妈说一个女孩学那么多没用，你也别学了赶紧退学吧。”
我懒得再跟这莫名其妙的一家子虚与委蛇，转身回卧室。
进门前，我对全程看戏的叔叔说：“叔叔，你都四十多岁了也该懂点事了，知道让你炫耀了半辈子的大学文凭是哪来的。你现在纵容母女在我家作威作福，是不是忘了当年是谁给了你读书的机会？”
砰的一声我，我把门关上。
我知道这顿饭他们吃不下去，门外婶婶把地板踩的响亮，他们一家子骂骂咧咧地摔门离开。
妈妈敲门进入，坐在我书桌旁眼神里情绪复杂。
我以为她要开口批评我大过年的，没必要把两家的关系破坏到这个地步。
但她只是缓慢开口：“这么多年你叔叔婶婶见不得咱家好，我跟你爸毕竟是做大哥大嫂的，也说不得什么。
“但今天他们太过分了，爸妈知道你能力突出，结婚生子可能不是你预想的人生，所以爸妈不逼你，也轮不到他们逼你。
“事情都到这份上了，如果你不愿意，以后咱们就和他们家少来往。”
我在键盘上翻飞的手蓦地停住，有一瞬间的怔愣。
爸妈都是很传统的中国父母，家和万事兴的概念贯穿了一生。
所以爸爸明知自己的前途一片明亮却还是把机会给了叔叔。
所以妈妈明知叔婶一家看不起我们却从来不计较什么。
但今天，他们触及到了为人父母的逆鳞。
因为他们骂我没教养，没用。
再一次见到郑文馨时，我正在男生寝室楼楼下交代孙庚言关于项目收尾工作的细节。
孙庚言小跑着出来见我，脸上迷蒙一片微红朝我笑：“女神怎么来找我啦。”
孙庚言跟我是同一个项目组的师姐弟，当初是我举荐他加入我们工作室的项目。
他是他们那届最出色的，少年天才总有点傲气。
但他输给了我一次又一次，那点子傲气也在挫败中磨成了对我的敬仰。
所以他一直叫我女神，我让他改了好几次他也不改，我干脆懒得管。
我公事公办：“项目的事，有几个方面需要提醒你一下……”
他面色沉寂下来，仔细听我说话。
我辅一抬头，远远地看见对面女生宿舍楼的郑文馨站在窗台，咬牙切齿地看着我跟孙庚言的互动。
她给我发微信，邀我去教学楼见一面。
“姐，过年的时候在你家只是提了一嘴庚言是我男朋友，你就能找到这来。”
颠婆。
“一个学校的一个学院的，很难找吗？别说的像咱们学校多大似的。”
她似乎看出来我没什么耐心，想了想换了个方式。
她拉起我的手，小声哀求：“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真的很爱庚言，你不要来横插一脚好不好。你从小都让着我的。”
可惜错了妹妹，我软硬都不吃。
我嫌恶地甩开她的手，冷冷地直视她：“让着你？你真的好意思说。
“小时候我去你家做客，你看上了我身上的公主裙，哭着求我送给你，让我光着回家。如果不给你就不让我走。”
“十岁你发疯，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衣柜里翻找你丢失的娃娃，最后我整个衣柜的裙子都被你扔在地上蹂躏的不成样子，可你只是轻飘飘说一句找东西着急，不是故意的就一笔带过。
“十五岁，你怕叔叔婶婶发现你早恋，非要让我跟你一起去约会。最后被发现了，你说是我跟那个男生早恋。你轻松的把自己摘出来，我却被扣上不检点的帽子。”
我缓了缓，在心里把上一世发生的其他事情
也复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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