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贺知城将一只刚被端上桌的牛蛙夹到我的碗里。
贺知城嘴角带笑，宠溺地对我说:「蓓蓓，多吃点。」
我手握的筷子因心中的恐惧无措被吓得掉到地上。
贺知城不恼，弯腰将地上的筷子捡起，又命服务员上了一副新筷子。
他眼神全数落在我身上，慢慢欣赏我心生恐惧，却佯装无事的模样。
这人明明知道我最害怕蛙类，原因是上学的时候他联合自己的妹妹贺知薇，把青蛙放在我的书包里。
那个时候的我不敢出声反抗，如同今天一样。
只能被吓出一身冷汗。
迎面是今天谈合作的东家，我不能失态，更不能破坏贺知城「好哥哥」的人设。
我将所有情绪同那瘆人的牛蛙一起吞入肚腹。
当我们送完那一行人的时候，贺知城终于露出真面目。
他拨弄着手上的扳指，故意开口恶心我，「牛蛙好吃吗？」
好不容易平息的胃里突然翻涌起来，我恨不得将这胃洗一百遍。
贺知城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用手在鼻前扇了扇，「看你这样子，还是走路消消食吧。」
说罢，贺知城就命令助理开车走了。
贺知城的常规操作罢了，他那车我也不稀罕坐。
我只是贺知城名义上的妹妹，他的亲妹妹贺知薇在十八岁那年因肾衰竭抢救无效死亡。
我的姐姐许茉是贺家万里挑一，唯一与贺知薇肾源匹配之人。
一个平静的下午，豪门巨室的贺家只是在福利院逛了一圈。
我和许茉的命运却被彻底改写。
贺家提出要收养许茉，但许茉说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即使贺家百般劝说许茉，承诺会给我也找一个显贵的人家，可许茉死活不同意。
无奈之下，贺家只能一同收养了我们俩姐妹。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许茉对我说，「蓓蓓，我们终于要有家了。」
那天晚上，许茉说要在我们临走之前给福利院的其他兄弟姐妹加餐，她拉着我去了福利院旁边的一条河里捞鱼。
就在我们捞了满满一袋子小鱼仔，吹着胜利的口哨要往岸边走的时候，整片湖面被暴雨席卷。
潺潺的流水顷刻间变得汹涌澎湃，我们带的手电筒早已经没电，黑暗中，我们只能靠喊对方的名字辨别彼此所在的位置。
电闪雷鸣间，我好不容易看清了许茉。
她怀里始终紧紧搂着那一兜小鱼。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会笑，会恐惧的样子。
暴雨一夜没停，许茉也再没有和我一起回到岸上。
一夜的梦都是我和许茉在福利院里的日子，她给我梳辫子，教我织毛衣。带着我偷偷去后山里摘野果，她总是把最大的那一颗留给我。
我呓语着，一声声喊姐姐。
我能意识到那是梦，所以我不停地喊着姐姐，因为梦醒之后，无论我喊多少声「姐姐」都不会再有回应。
睁眼，映入视线的是贺知城。
贺知城一身笔挺黑色西装，胸前还戴着一朵白花。
他向我靠近，缓缓在我的床边坐下，深邃的眼神打量着我，低笑，「你想姐姐，我也想我的妹妹。」
「原本今天可以是一个阖家欢乐的日子，但因为你的恶毒和心机，害贺家上下哀思如潮。」
「害我永远失去薇薇。」
贺家的人一直认为，我是嫉妒许茉才设计让她丧命。
贺知城眼神发狠，在强忍泪水，「你害死了你的姐姐，梦里却还喊着她。真是虚伪啊。」
贺知城上手扼住我的脖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贺家的人总是自以为是，只可怜我的姐姐，她到死也不知道，贺家收养她，不过是为了她的肾，为了救贺知薇。
我眼角含着泪，松开握紧的拳头，装疯发笑，「因为贺知薇也该死啊。」
贺知城彻底怒了，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我断定贺知城不会让我死得这么痛快，便故意激怒他。
「你有本事杀了我，给贺知薇陪葬。」
「你不配。」
脖颈上的手彻底松开，我重新有了呼吸的机会。
贺知城理清情绪，凑到我的耳边，「许蓓，你最好真的有命陪我玩。」
有没有命陪你玩？
我苟活这么多年就是为了陪你「玩」。
我刚走进地下车库，就被人用带着迷药的毛巾捂住口鼻。
再次醒来，我躺在了一个废旧的仓库。
手脚都被人绑住，我浑身上下都被酸痛裹挟。
我用脚趾想都知道是贺知城的杰作，那就等他发布游戏规则吧。我放松心情，闭目养神。
良久之后，绑架我的人终于按耐不住了。上前来，将粘在我嘴上的胶布撕掉。
「贺知城呢，今天他不玩吗？」
那人垂首笑笑，一脸色相盯着我，上手来摸我的脸。
手心没有任何粗糙感，一双眼睛暗淡无神，黑眼圈可以和大熊猫媲美，看上去身体素质一般，十有八九就是个网瘾大叔。
应该没几下子，据我洞悉，整个仓库除了我没有第三个人。
要是有，也是贺知城那个畜生，算不得人。
那人上手来扯我的衣服，我忍住恶心，在猪头埋进我脖颈的那一刻，我下狠劲咬住那人的耳朵。
直到口腔内漫入腥臭味，我抽手扼住那人的喉咙。
或许也是第一次做绑匪，没有经验，他居然把我扔在了钢管上，又恰巧碰上了钢管的锋利面。
我才有机会将手上的绳子割断。
「不想坐牢，就老实点。」
贺知城鼓着掌从外面走进来，「许蓓，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这只畜生还真在这。
「你这下三滥的手段还不如贺知薇。」
贺知城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眼中有不解掠过。
贺知薇居然没有把那样的喜讯告诉她最信任的哥哥。
高考前体检前一天，贺知薇就像今天这样带着人把我关进了仓库。
那个时候的我只是个严重营养不良的学生，对面却是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那一刻，我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也绝不遂了贺知薇的愿，更不要成为学校八卦谈资的存在。
最后是恰巧巡逻车路过，涉世未深的贺知薇和惜命的歹人因害怕才收了手。
贺知城一直对贺知薇有亲妹妹滤镜。
在他看来贺知薇只是任性，喜欢唯我独尊，并没有坏到骨子里。
「没想到吧，贺知城。」
「贺知薇对我做的，远远不止你知道的那些把戏，以及你俩联合做过的那些恶心事。」
我说得云淡风轻，但这些事情，在我心里从来没有过去。
只是声嘶力竭没有任何意义，只能激起贺知城心底的阴暗，让他觉得我受过的伤害是他们的勋章。
贺知薇从十三岁查出肾衰竭，在十五岁那年才好不容易看见了我姐那棵救命稻草。
不料我姐却在贺家找到她的那天晚上就丧了命。
他们一直认为是我嫉妒我姐从此富贵荣华，想要顶替她才害死了她。
我姐死了。
贺家的希望落了空，贺知薇所有的期冀也随即破灭，性情大变。
可是许茉从来就不是为了救贺知薇而生，为了折服于权贵而活。
贺家原先对我说，领养约定不能够继续了，我也了然。
于我而言，有我姐的地方才是家。其他都于我如浮云。
贺知薇却说，「贺家是云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言出必行，领养的事如约进行，我们从此就是一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