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结束后的暑假,青云市有名的景点百盛街迎来了一波旅游高峰。
正值中午,烈日灼灼。
小吃摊密密麻麻地摆着,在一众大妈大叔‘冰粉儿’‘凉面稀饭’‘酸辣粉儿’的喇叭声中。
树荫下,那个小摊子的喇叭声格外清脆。
“烤鱿鱼,十块二十串儿——”
“烤脑花儿,十块一个!”
“冰汤圆儿!五块一碗!”
“豆干儿苕皮,两块钱串儿!”
一架通身银白的小推车,没有遮阳伞,没有煤气罐,四个巴掌大的铁钴禄轮子都格外简单。
旁边的冰柜里,堆满了新鲜的烤串儿。
身穿黑色背心、军绿色七分锁口短裤的少女守着摊子。
半长的少年头,在头顶抓了个小揪揪。
提着根手指粗的红木杆毛笔,屏气凝神片刻。
沾了浓厚的独家烧烤酱,快速刷到火炭上的豆干儿上。
待豆干冒小泡儿时,快速撒上孜然等香料粉,然后刷上辣椒油。
裹葱花、酸萝卜和折耳根,穿签子。
一气呵成!
“小老板,再加三串豆干,五串苕皮,还有两把鱿鱼串儿!”
“我要两串苕皮,还要一个烤脑花,三个冰汤圆!”
云半月头也不抬,“听见了!拿号儿排队!”
她面前的烧烤架将近一米五长,摆满了各种烤串儿。
偏偏她记得每个顾客的要求,不要葱、不要辣椒……
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神情专注。
烤出来的东西更是一绝。
这个暑假,百盛街的攻略里都特别提了一嘴:
这家只有一个小老板的‘半月’烧烤摊,什么食材都有,并且十分便宜,必吃!
PS:小老板只收现金,请提前准备!
托这些攻略的福,东西卖得很快。
干完之后,云半月给自己烤了一个玉米,就着冰汤圆。
坐在树荫下,翘着二郎腿美美的吃着。
人字拖挂在脚趾头上,晃呀晃。
脚边一只小羊羔正摇着小尾巴,吃烤苕皮,连着竹签子一起嚼了。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烧烤了,小老板跟谁学的?”
她撑着下巴,咧嘴坏笑,“我自己琢磨的,美死你小子了吧?”
“美滴很~这么便宜,别是科技狠活吧?”
“肉是自己养出来的,海鲜是下海捉的,菜是自己种的,说你捡便宜了还不信。”
说完薅了把脚边的小羊羔,“喏,我养的羊肉串儿。”
说话时,头上的小揪揪跟着晃两下,骄傲极了。
她漂亮又潇洒,青年忍不住逗她:
“我不信,你这么小,不上学吗?”
“我是山上长大的孤儿,连户籍都没有。”
问话的人青年有些不好意思,旋即一拍脑袋,“山上长大的,你不会是修炼之人吧?”
灵气复苏已经有百年。
陆陆续续出现很多修炼之人,飞天遁地,对整个社会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近代最大的转折在上次世界大战。
本来处于弱势的种花家,因为修炼之人碾压敌国,一战定乾坤!
云半月笑笑,“你看我像吗?”
众人替她回答,不是。
毕竟,哪家修炼之人来摆摊?
青年被其他客人的目光鞭笞得想死,尬笑两声,“抱歉啊,我话太多了。”
“没事,我喜欢摆摊。”
她下山就是为了体验七情六欲,想做的事儿可太多了。
卖烧烤只是其中之一。
少女欢快地晃着九块九包邮的黑色人字拖。
才说完,面前就投下几道阴影。
是一群街溜子。
还没满十六岁,没爹妈管,专门在这条街上小偷小摸。
一般数额不大,他们也不伤人,拿了钱就跑。
警察抓到了找不到监护人,批评教育几句也就不了了之。
从云半月来到这里就盯着她了。
可惜她这里总有很多人,收了摊眨个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今天终于忍不住了。
“嘿嘿……”
“嘿你妈个头。”
少女动作不变,比他们还嬉皮笑脸。
“姐姐今天赚了不少……”
“姐你妈个头,想要钱不喊两声爹说不过去吧?”
为首的少年变了脸色,十五岁的孩子,已经有将近一米八的个头。
眉毛上还有条疤,怪吓人的。
游客们都默默离远了点。
“你这丫头没听说过我们兄弟的名声吧?老实点,交点钱出来就算了。”
“就是,报警也没用,除非你不想在这里干了,不然哥几个总找得到你。”
云半月咧着嘴、吊着眼梢,这是她一贯的表情。
“你他娘的是哪位烈士吗?我还要听说过你的名声。要钱啊,挨着跪下给我拜个早年,爷爷发大红包呀。”
几个少年互相之间使了个眼色,同时扑向她。
经过几天的观察,他们知道云半月一完工就会把钱装兜儿里。
下一秒,清脆的啪啪声响起。
只见少女手持人字拖,左边扇过去右边扇回来。
再一记横扫,将几个少年打飞出去。
“不孝玩意儿,你半月爷爷在外面遛gai的时候,你们还在背乘法表!”
忽然,为首的少年爬起来大喝一声,双臂缠绕火焰。
众人吓了一跳,修仙者!
“你找死!”
他一拳轰来,云半月抱着羊肉串儿躲开。
可怜身后的黄桷树,天干物燥的,直接燃了起来。
这下子好了,大家伙儿一道去警局接受调查。
“你说我流浪十年好不容易凑起个烧烤摊儿,这帮孙砸非要来勒索,我已经很克制了,都没问对方家庭住址呢。”
警局里,少女坐在审讯室椅子上,黑瘦黑瘦的,只剩一双大眼睛神采飞扬。
一副我很有理的样子。
以前打架斗殴完事儿就溜,谁知道今天那小子竟然是个修炼之人,把仙警惹来了。
年轻警察默默记录,“轻微伤都算不上。”
也不知道她怎么打得过那个修炼的小混混。
这时候,一个女警察抱着平板进来,“她没有户籍信息,需要录入指纹和血型,在基因库里比对信息后,如果有亲人在世,很快就能找到了。”
云半月眨了眨眼,完球,还是来到这个环节了。
“不用不用,我从小跟着师父长大,万一家人不接受我怎么办?”
回家了还怎么体验生活?
“那让你师父来给你落户。”
哦豁,那老东西也是黑户呢~
最后,还真让警局找到了她的父母。
云半月用自己那还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脑子想了想,说不定见到父母了能体验更丰富的情感。
好像也行。
谁知道根本不用等第二天,傍晚时分。
一个穿着浅紫色无袖连衣裙的女人,踩着昏黄的夕阳,快走进来。
她漂亮的杏眼红着一圈,又有几分忐忑。
“我女儿在哪里?”
云半月抬起头。
面前的女人杏眼琼鼻,樱桃小口,一张鹅蛋脸格外精致。
嘴和鼻子都与她一模一样。
同样,沈玉也看见了她。
几乎只需要一眼,她就确定这是她女儿。
“你……你就是半月,我是妈妈呀!”
她快步走来,又在一米处停下。
在云半月疑惑的目光中,忽然将她用力地抱住。
“呜呜呜~我的女儿——”
云半月第一感觉是她身上好香,也很软。
她轻轻点了点女人的胳膊。
“我要被你勒死了。”
谁知道女人抱得更紧了,“对不起,妈妈弄丢了你。”
那段时间全国好接连发生一百多起孩童失踪案,大的十五岁,小的三岁。
处处风声鹤唳。
没想到还不满一岁的云半月竟然也不幸中招。
“不怪你。”
以老东西的修为,他想偷孩子,没人拦得住。
“跟妈妈回家吧,爸爸哥哥和姐姐都在等你呢。”
“等我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云半月也不知怎么的。
明明和顾客能天南海北说一大堆,面对亲妈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不开口,沈玉更是小心翼翼,只是帮她推着小推车。
一时间,都沉默着。
来到百盛街的一座老小区里。
这里曾经是农贸市场,商业中心兴起后,这里就废置了。
好多格子一样的小商铺。
云半月就住在其中一间。
不到二十平方的空间狭窄灰暗,墙壁发霉脱落。
只有一张折叠床摆在墙根,连灯都没有。
一看这环境,沈玉再次红了眼眶。
云半月想了想,“你在外面等我。”
现在的窝比较简陋,让亲妈看笑话就不好了。
不等她们回答,关上了门。
结界一开,场景变换。
一丈宽的玉床铺着火狐皮,再铺一层蛟纱。
拳头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千年玉髓液,万年冰魄盏……
她一挥手,将所有的摆设都收进了储物空间。
银白色的小推车也一并收进去。
“都出来吧。”
两只鬼和一只鲛人现出身形。
“主人。”
“我要回家了,这段时间不用抓海鲜,为免猪羊这些畜生瘦了,都杀了,瓜果蔬菜也一样,装进瞬华里。干完了来找我。”
她自己都没发现,‘回家’两个字从她口中出来多了两分温和的语调。
“那深夜大人……”
“那家伙肯定要和我一起。”
两鬼一鲛同时俯首,“恭送主人。”
小羊羔则是轻轻一蹦,跳到了云半月怀里。
沈玉盯着这只,羊?
小短腿儿小身子,看起来也就成年猫大小。
白卷毛,粉嘴唇,水汪汪的大眼睛。
怪可爱的。
但是她没有发现丝毫的灵力波动。
“半月,这羊从哪儿来的?”
“捡的。”在忘虚幻界里面,她挠着深夜的下巴,“它要跟我一起。”
“当然可以,只要你喜欢。”沈玉本来不喜欢宠物,但还是摸摸小羊的头。
她们在酒店歇了一夜。
在五星级总统套房里,云半月新奇地走来走去。
最后一下子蹦到床上盘膝坐下,啧啧称奇。
云家这么有钱,她应该能唤醒自己的财欲和物欲吧。
“这么贵的房子,我赚一天的钱能住到吗?”
“你赚了多少?”
“数不清。”
不是凡尔赛,而是她不识数。
一旦超过一百,她就数不清了。
只能靠神识记个印象。
沈玉迟疑地问:“半月,警局那边说你没有户籍,难道,你没读过书?”
见女儿摇头,她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她一遍遍摸着少女那双粗糙的手,怜惜不已。
“都过去了,妈妈一定会好好培养你的。”
培养个啥,她都已经定型了,还能回炉重造不成?
但是面对温柔的女人,她那些不着调的话却吐不出来。
沈玉轻轻摸她的头,“那你拿出来,妈妈和你一起数。”
面对这女人,云半月感觉自己不像是摸爬滚打十年的社会人,而是个孩子。
她掏出一把红红绿绿的票子。
母女俩一个教一个学。
两千七百五十六块,在云家甚至买不了一个厕所的地砖,却让母女俩数了俩小时。
期间沈玉还教了她基本的加减乘除。
结果令人惊喜。
云半月碰见知识,就跟干涸的海绵遇见水,吸收得极快。
翌日一早,沈玉先带女儿置办了一身浅金色长裙,一双卡其色小皮鞋,才回云家。
云家就在青云市。
车子一路驶向东边的碧澜庭。
这是青云市地理位置最优越的别墅区。
东临江,西靠山,还有一座三级聚灵阵。
要在这里住,不仅需要金钱和权力,还必须有修者背景。
甫一进入,云半月就感觉到了那股清新的灵力。
这在市区中很少见。
云家是一套联排别墅。
中间那栋是云家老爷子的住所,左边属于大房,右边属于二房。
左边还有栋小房子,是佣人和安保的宿舍。
别墅后面还有练功房等功能性设施。
前院共用一个花园,别墅之间也打通了。
“你爷爷喜欢清净,我们家佣人不多。”
沈玉领着她下车。
顺便和她说了说家里的情况。
当家的是她爷爷,云宏升,一个筑基中期。
奶奶还在,只是身体不太好,常年服用丹药。
大儿子就是她亲生父亲,云树瀚。
二儿子云树墨。
小女儿云芷。
“你还有个大哥,津昀,有个姐姐锦翎,还有你的双胞胎哥哥津映,二叔家有个堂哥,津昭。”
名字有点多,沈玉估计女儿也没记住。
“一时间记不清没关系,慢慢熟悉就好了。”
云半月忽然问她,“那个姐姐锦翎,是抱养的?”
沈玉不知怎么的有点慌张,“翎翎是你爷爷同门师兄的遗孤,当年你丢失后,你爷爷见我太伤心,做主把她放在我身边抚养。”
“锦翎只比你大半岁,现在已经炼气五层了,还是水木双灵根。”
“而且她还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
提起养女,沈玉就止不住话头。
显然,她经常这样骄傲地和别人叨叨。
一路念进了别墅。
云半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在心里盘算。
感觉亲戚长辈挺多的,还都是第一次见面……
发现沈玉已经说完,她敷衍的评价了一句:
“挺厉害。”
三个字落音时,她们已经和云家人相隔一堵墙。
正对门是上二楼的Y字形楼梯,楼梯上铺着柔软的浅灰色地毯。
会客室在楼梯后面。
绕过楼梯,入目是漂亮的水晶灯。
光可鉴人的客厅中央,花团锦簇的白色地毯铺着,上面摆着一组欧式宫廷白色长沙发。
两侧是长沙发配单人沙发。
三张大理石茶几分列摆着。
左边是竹榻,有一个年轻女人在煮茶。
此时沙发上坐了很多人。
因为云半月说的三个字,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