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笙喊完耷拉着脑袋，转头往前走去。
总算逃出了服劳役的草场，可她一个女孩子又能去哪里呢？
正在惆怅之时，忽然听到身后马蹄声，赶紧回头，看到玄衣锦袍的君烨朝她伸出手，“上马。”
赶紧抓着他的手跳上马背。
一路上二人不免挨在一起，姜笙能感觉到身后之人极力保持距离，看来是碰上正人君子了。
到了康县小镇的集市边，下了马。
姜笙紧紧跟在君烨后面，见他身姿不凡，穿戴矜贵，问道：“恩人，你不是本地人吧？”
见他不回答，她又试探问道：“恩人是来办公差吗？”
君烨在一家饭馆门口停下，指了指门口挂着的牌子，冷冷道：“认识上面的字吗？”
姜笙看过去，上面写着招工启事。
装傻道：“我不认识字。”
原以为他掉头接上她，是买了她做丫鬟，没想到还是要把她处理了，哎，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好人？只能听天由命了。
穆江走过来，小声道：“公子，千牛草场就在这附近，您看是现在过去，还是明日去找？”
姜笙一听千牛草场，马上抓住机会，道：“恩人，我知道千牛草场！”
千牛草场是她服苦役两年的地方，她怎么可能不知？只不过刚才从那里逃出来，再回去？
君烨听她一说，眸光一亮，问道：“你是从千牛草场逃出来的？”
姜笙用开嘴裂口的鞋子互相蹭，难为情道：“工头要拉我去军营做舞姬，我不想去，所以才逃跑的。”
君烨看她个头不高，估计还未满及笄，脸上黝黑，有一颗醒目大黑痣，除了两只明亮的眼睛和鹅蛋脸型，实在算不上美人，都被抓去做舞姬，那姜笙岂不是更危险？
急忙问道：“你在草场可认识一个叫姜笙的女孩子？”
姜笙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道：“恩人说谁？”
“姜笙，松日笙微犹弄影，竹风萧飒自清尘。”
什么？这人要找她？
咽了下口水，难以置信问道：“不知姓氏是哪个姜？”
“姜子牙之姜。”
姜笙腿有些打软，上下审视了一番君烨，思索这人难道是父亲的老部下？
可这年岁似乎不对啊，这分明是个刚过弱冠之年的少年郎吧？
拉君烨衣袖，神神叨叨问道：“恩人认识我爹吗？”
君烨没明白过来，道：“不认识，你可知道姜笙？.....算了，草场服役人员颇多，你不认识正常，这里的店招伙计，我带你进去说说，你留在这里干活，总能混个温饱。”
姜笙见他要进饭馆，急忙拉住，“我可以帮你找到姜笙，我认识她，很熟。”
君烨狐疑道：“果真？”
看她一对亮眸子似乎不是说瞎话，问道：“她在哪里？”
姜笙看到集市前面有卖麦芽糖人的，指了指，“我想吃糖人，你若是买给我，就告诉你她的下落。”
君烨思索人不可貌相，这女孩子看起来可怜，没想到脸皮还真厚，前脚救了她，后脚就讨价还价起来了？
“走吧，买给你。”
姜笙抱着包袱跟在他后面偷笑。
“老板，我想要一个小狗的糖人。”
又转向君烨，问道：“恩人，你是属什么的？”
君烨白了她一眼，很不耐烦道：“马。”
只听到她说：“那就再要一匹骏马。”
老板做好糖人，穆江付好钱，姜笙拿着马儿的糖人递给君烨，道：“原来恩人比我大四岁。”
君烨未接糖人，他的耐心已经用光，郑重道：“姑娘，我最后问你一遍，倘若你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别装知道，做人要诚实，明白吗？”
姜笙看他不大的年纪，还挺会说教人，实在有趣，起了捉弄之心，道：“我好渴，嗓子干涩的没法说话。”
君烨看到旁边有卖甘蔗水的，给穆江一个眼神暗示。
穆江端回来甘蔗水，姜笙接过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一罐子。
君烨勾唇嗤笑，他竟被一个小姑娘耍了，罢了，走江湖骗吃骗喝也是常见存活的法子。
没再问就跳上马，准备走。
姜笙连忙喊道：“恩人，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不想知道那姑娘在哪儿了？”
君烨不屑道：“小骗子！我自去千牛草场还能找不到人？”
说着就要驱马走，姜笙跺脚喊道：“回来！”
跟着马跑了很久，穆江道：“公子，她还跟着呢！”
集市上人多，马跑不起来，君烨道：“真是个难缠的小骗子！无妨，等出了集市，咱们再甩了她！”
姜笙跑的气喘吁吁，“等等啊！我就是你找的人！”
可是此处喧嚣阵阵，君烨根本没听到后面几米之外她在喊什么。
姜笙真后悔刚才卖关子。
眼看前面就是集市出口，她急中生智喊道：“救命啊，有人偷东西！抓住这两个贼！”
集市上的人都涌出来看热闹，挡住了君烨和穆江的马。
“让开！”
姜笙用最后一点力气跑上去，抓住君烨马的缰绳。
看热闹的人问道：“姑娘，他偷你什么了？看样子他贵气的很，不像贼啊！”
君烨朝姜笙喝令道：“走开，不然休怪我无情！”
他是真的恼了，眼看天黑，却被拖在这里，没法去千牛草场。
“你听我说，我就是…….”
话还没说完，君烨跳下马，一把扭住她的小胳膊，道：“我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竟如此厚颜无耻，倘若再纠缠不休，拧断你的胳膊！”
穆江瞠目惊呆了，什么时候教训人的事轮到清冷的殿下出手了？而且还是对一个女子动手？实在极其反常！特别反常！
“疼！你先放开我啊！”
姜笙一把取掉脸上贴着的大黑痣，露出一圈光洁的皮肤，又擦了把脸上的黄沙，虽说还是皮肤黝黑，可能看清楚基本轮廓了。
依稀可见花容月貌的底子。
“恩人，我就是你找的人。”
“什么？”
君烨仔细瞧她，把她前面凌乱的头发抓起来，又看了一圈脸，别说真有点像那幅画像。
此时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君烨拉她往前走，道：“出集市说。”
出了集市，把她甩在一边，转圈审视半响，问道：“你既然说是姜笙，那就把她的身世说一遍，若是有一个字对不上，我砍了你一只手！”
姜笙撇嘴，没看出这个少年郎还挺会吓唬人，就凭他不认识她，也带她去吃面条，就不是个残暴冷血的人。
清清嗓子道：“大将军姜武是我爹，我是她女儿……”
单这一句，足以让君烨震惊，他几乎没有听姜笙接下来说什么，只是直勾勾盯着她凝视。
她浑身上下像是被黄沙糊过，粗布衣服破烂，头上的纱巾掉色成了黄土色，耳朵上还有一个大血口子。
脸上粗糙就更别说了，嘴唇干裂，手上全是伤。
与画像上华贵锦服，雪肤凝脂的模样天壤之别。
堂堂大司马将军的女儿，本是天之骄女，却沦落成如此模样，君烨不禁心中一酸。
丁点前世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萦绕，他想抵抗胸腔里汹涌而出的情感，却被重压到喘不过气。
那个梦又瞬时在脑中浮现，眼眶不受控制，逐渐温热。
姜笙说完，看到君烨蒙面上方的清冷眼眸有捉摸不透的光影颤动。
趁他发愣，动了歪心思，上前一把拽下他的黑色蒙面。
露出一张俊美的脸，一双剑眉下目若朗星，清冷与矜贵浑然天成。明明少年感十足，却神情冷峻，老成持重。
“嘿嘿，恩人长的怪好看的！”
君烨回过神来，没想到这丫头如此胆大。
姜笙干了坏事，心虚打岔道：“我没骗恩人吧，我确实是姜笙。不过你找我所为何事？是不是我爹的老部下？哪个分支队伍的？入伍是哪年？”
看他也就比弱冠之年大一些，难道进军营时是个兵娃子？也是极有可能的。
君烨眼眶里的那抹温热要夺眶而出，急忙跳上马，面无表情的伸出手。
姜笙拉着他手上了马，依旧坐在他前面。
修长的臂膀环着她，虽牵着缰绳，却给了她温暖的保护。
七窍仿佛不受他控制般，胸腔发热，泪眼模糊，看不清前面的路。
驱马带姜笙去了这里最大的集市，她自从被发配边关这两年，还从未逛过闹市。
“下来，咱们去里面看看。”
姜笙刚挪动身子要跳下来，却被他掐腰一把抱下来，待遇提高了？不禁脸红心跳。
马被拴在门口，他在前，她在后跟着。
这是一家成衣店，姜笙琢磨这里的衣服款式虽不如京城的华丽，也比自己身上穿的要好看。
君烨回头一把抓住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姜笙想抽离，“疼。”
掌心的力量松了几分，即便是在店内，他也没有松开手。
他的嗓音不似刚才在马上那样低哑，带着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冷冽声色，“这些喜欢吗？”
“喜欢。”
君烨道：“都包起来。”
老板娘马上取下衣裙，眉开眼笑的奉承，“这姑娘长的真好看！”
姜笙做了个鬼脸，没有了大痦子，确实不一样啊。
从前她就是靠大痦子才躲过了被拉去做舞姬，可最近军营疯了一样的抓女孩子，扮丑也不顶用了。
君烨问道：“可有絷衣？”
老板娘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他们二人，姜笙脸刷的红了，她知道絷衣是内衣。
“公子请看，这是男子絷衣。”
“这些要了，另外女子絷衣呢？可有马甲束腰？”
额，这…….
老板娘拿出一些女子絷衣款式，姜笙在边关这两年吃不饱穿不暖，着实影响了发育，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胸脯。
君烨长指抚摸每一款，眼神极为认真，透着几分看不透。
又回头看姜笙的胸部，更让她难为情。
“公子看，普通就穿肚兜，若是想要起到塑形效果，可以穿主腰和小马甲，有肩带，腰侧和后面还各有系带，将所有襟带系紧后形成明显的收腰，尽显身材。”
“还有更柔软的面料吗？比如古香缎，软烟罗的？”
老板娘惊愕万分，但她是个见过世面的，啧啧道：“公子一看就矜贵不凡，这边陲小地哪来那金贵的面料，就这绢缎也就只有我这里有，其他家都是粗布面料。”
“都包起来。”
“好好好。”
老板娘没想到今日来了这样大的客户，有种杀鸡宰羊的激动。
君烨将包好的衣裙包袱挂在马上，拉着姜笙继续在集市上逛。
“还想要什么？”
姜笙看到前面卖的红果子，咽口水，道：“我想吃红果。”
穆江买回来，君烨塞进她手里。
姜笙用袖子擦了擦就往嘴里喂，酸甜多汁，真好吃啊！
看君烨盯着自己，有些难为情，心中叹息，你也别笑，曾经人家也是贵小姐，有丫鬟捧着白釉盆净手，擦嘴用的上等丝帕。
君烨从袖筒里掏出白丝帕，说：“靠近点。”
姜笙把头往前倾了下，他掏出丝帕轻柔的擦拭她唇角边的汁水。
“你的脸……”
君烨凑近才看清姜笙脸上有很多风吹日晒的干裂痕，蜕皮，不由的生出疼惜，手指抚摸了下她的脸。
他的手指略微冰凉，可姜笙的脸瞬间烧的像个大苹果。
又驱马走了不少路，到了一个硕大的宅院前停下。
君烨抱姜笙下来，她蹦蹦跳跳进了大门，虽说没有京城将军府那么阔气，可也算的上边陲小镇的豪宅院落了。
君烨见她眉眼间皆是笑容，走近问：“喜欢吗？”
姜笙连忙点头，忽然想起来，这人还没说到底是什么身份，那该如何称呼呢？
想试探一下，转头做了个礼，胸前右下侧上下移动一下，并微微鞠躬，是京城时贵小姐的万福礼。
而后道：“恩人，日后我会好好伺候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