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弥漫。
浴桶里掺着牛乳,泡在其中的女子手臂微抬,慵懒地趴在宽大的浴桶边沿,细小水珠顺着光洁细腻的背部滑落。
“皇上,娘娘正在沐浴!”
外面传来婢女急切的声音,紧接着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响起。
闻声,华姝蹙眉抬头,眼见着精美的牡丹屏风被推开。
来的男人穿着一袭紫衣龙袍,模样英俊,身材颀长。
只是那双眼阴沉沉的,
“皇后真是好大的胆子,无良善妒,如今还算计起皇嗣!”
他声音愠怒,额间青筋暴跳,显然很生气。
华姝暗叹,来到陌生楚国才几天啊,就得接手烂摊子。
她是华姝也非华姝,毕竟睁眼前,她还是赵国有名的太后。
为何出名,全因她一介婢女出身,扶幼子登基,坐稳了太后之位。
在他们眼里,她就是妖姬转世,魅惑君主,淫乱后宫的形象。
腐儒口诛笔伐,臆想她站在高处,私下付出多少肮脏交易,此前她隐忍,待掌控权力,她便是心狠手辣的太后,清除异党。
她赢了,赵国关于她的历史也由自己改写。
只可恨曾在低处蹉跎多年,身体带着病痛每日受尽煎熬。
没想到这一次睁眼,竟出现在没有听说过的楚国,成了皇后。
皇后,多么优越的身份,强大的家世,皇上唯一的发妻。
可惜,原主是个蠢的,脑子不聪明还不安分,留下不少祸端。
这回动了皇上心尖尖上的容昭仪,还落下把柄反被人设计。
面对天子怒气,华姝只能承受,但眼下的场景属实不太好对质。
皇上愤怒不管不顾地冲进来了,她就更不用在乎什么礼节了。
华姝想着,淡然地站起身,水珠垂落,一滴滴地溅起水花,如玉般的躯体完全暴露在皇上眼前。
刚被牛乳浸泡过的肌肤,白皙若凝脂,某处的两朵凸起,如鲜嫩的樱桃。
皇后不算绝美,但五官清丽,此时乌黑秀发散落腰际,没有那些华贵服饰,倒显得楚楚动人。
不知羞耻!
楚泽侧过眸,袖中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
而此时华姝走出浴桶,腿拨动着水声,哗啦啦的。
皇上终究有些尴尬,别扭地转过身子,去了内室。
华姝有条不紊地擦拭身体,见皇上走了,浅笑。
只要够大胆,退避的永远是别人。
华姝换了身红色的牡丹花长裙,头发随意撇在后头,挥挥手示意服侍的人都退出去。
她拨开珠帘,看着皇上坐在那里摩挲茶杯,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华姝缓缓走过去,福身行礼。
楚泽瞧见她,延续着进门前的怒意,茶杯重重摔在桌面,“胡作非为!身为皇后,善妒无德,今日起,朕看你不必掌管六宫了。”
剥夺掌宫之权,多严重啊!
往常到这个时候,就该是哭声求饶声了。
只不过今日的华姝并未如此,她承认自己的过错。
“臣妾好心办成坏事,让皇上动怒伤身,臣妾是有罪。”
楚泽愣了片刻,似乎意识到什么,眸色更深,“皇后是在威胁朕?以为朕不敢废了你吗?”
“皇上不必羞辱臣妾,臣妾也没有那个意思,凤印皇上拿去便是,臣妾身子不好,管理后宫,确实力不从心了。”
摇曳的烛火下,她垂眸,好似有无形的落寞笼罩着她,身子略显单薄。
静了半晌,头顶传来皇上的嗤笑声,他弯腰,宽大的手掌覆盖着她修长的脖颈,随即掐住她下颌往上抬。
“皇后越来越会装模作样了,为了权力,你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啊。”
对于之前皇后做的那些龌龊事,他怎会不知,眼下瞧着她这副装无辜的样,气血更是涌上脑门。
华姝被迫抬头看他,很清楚皇上现在极其厌恶她,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再者,谁不爱权力啊?
权力可塑金身,亦可杀神佛。
“那皇上到底想要臣妾怎么做。”华姝迎着他的目光,红唇轻启。
说实话,皇上这张脸,还真是生得好,近距离瞧着,剑眉星目,容色在她见过的男子里,算是上乘的。
若是搁以前的华姝,也会有兴致跟他玩玩。
只可惜,她现在是个不得宠的皇后,做什么,都得谨慎些。
两人目光对视,华姝的眼眸清澈见底,不含任何的杂质。
楚泽心神一晃,手上的力气卸下几分,等他意识到,猛然站起身,竟是有些懊恼。
“皇后能力不足,剥夺掌宫之权。”他恢复冷漠神色,出去的时候,看着门口摆放的几桶牛乳,“想来皇后节俭,也无需牛乳这些奢贵品,吩咐膳房,以后也就不必给皇后送了。”
门口候着的李总管见皇上出来,赶紧跟上,又听皇上说这话。
心想,皇后八成是废了啊!连牛乳皇上都不让用了。
一行人匆匆地离开。
华姝站起身,目光一转,全无单纯模样,眸子幽深,竟是隐隐跳跃的野心。
仿佛间,褪去了外壳,完全变成了另外的人。
她坐在小榻上,手肘撑着桌面,鸦羽般的睫毛眨了眨,阴影晃动,她的指尖把玩着刚刚皇上摔在桌面的杯子,似笑非笑,下一刻往外面一推,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外面的贴身婢女云秀闻声,赶忙进去,没等她说话,就听到自家主子说,“把凤印送去乾清宫。”
听到这话,云秀不免有些惊讶。
以前,皇上每每有此想法,皇后死都不愿意交出凤印,没想到今个主子竟然会如此配合。
华姝不想送又能如何?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多说无益,不如先顺着他的心意。
况且,害皇嗣没有确凿证据,她是皇后,只要稳住不作死,凤印迟早会回来。
到时候,还得让皇上心甘情愿地还给她。
折腾这一场,华姝身体困倦到了极点。
原主常忧思忧虑,这次就是她夜中焦急癔症发作,没有了气息,才让华姝取而代之。
身体安康才是最重要的,处境再难,也得睡个好觉。
华姝曾备受病痛折磨,想她求医问药,求神拜佛,眼下也算是换了一种方式达成心愿。
有权利,也得有命享才是。
..........
皇上收回凤印,并令德妃代掌六宫之权。
此消息彻底在后宫之中炸开锅。
不免让人猜测,皇上彻底厌弃了皇后。
毕竟听闻皇上连牛乳都不允许膳房为坤宁宫提供,废后指日可待啊。
次日,晨间请安,竟有一半的嫔妃告假不来。
剩下的一半,也有看戏的成分。
坤宁宫内,华姝坐在妆奁前,身后的婢女给她梳妆。
一旁抱来华服的温嬷嬷眼中满是心疼,现在娘娘处境艰难,失去掌宫之权,又不得皇上宠爱,就是太后在行宫休养,也帮不上什么。
“娘娘,皇上还在气头上,您去好好认错,兴许皇上看在太师.........”温嬷嬷劝和,不想让事情闹到不可挽回的余地。
华姝摆手,示意她别说下去。
正因为华家守护三代皇朝,父亲又是太师,皇上才有所忌惮。
否则,皇上早就把她打入冷宫了。
“你让人送封家书,就说本宫在宫中安好,让父亲乃至整个华家都不要为本宫出言求情。”
现在什么情况,华姝再明白不过。
帝王心思深沉,保不齐,他处置自己,还要借此惩戒华家。
现在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朝堂之事,稍有不慎,一阵小风波,就能死一片。
温嬷嬷懂娘娘是不想连累家族,只得应下来。
很快云秀给娘娘挽了凌云髻,前面用发丝盘绕,九尾凤簪固定。
华姝垂眸站起身,选了一袭暗金色的华服,裙摆层层金线绕出的牡丹,腰间环着彩凤,她穿戴好,抬起宽大袖子,由着她们整理。
“把宫中嫔妃的名册找来,尤其理清今日没来的那些。”华姝闭着眼,冷不丁开口。
温嬷嬷愣了一秒,随即点头,是该好好记着,等来日再一个个收拾。
华姝的确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她更要好好了解宫中的情况。
原主虽为皇后,可脑子里装着情情爱爱,眼里也只看得到那一方凤印,至于其他根本没心思。
也不看看后宫这些女人,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皇后不是无所不能的,可若是连后宫都掌控不了,那就是一架漂亮的空壳子,给人送登云梯的。
等一切准备妥当,华姝扶着身边婢女的胳膊,缓缓往外面走。
华丽装扮让她尽显雍容华贵,她下巴微微抬起,眼神里竟是有几分凌厉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温嬷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主子,有些疑惑惊讶。
她怎么觉得主子略有不同了,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前殿内,嫔妃窃窃私语。
“等这么长的时间,皇后娘娘莫不是要免了请安。”说话的是婉嫔,她是这一年选秀入宫的,兵部侍郎之女沈慧。
她容貌生得娇俏,性子活泼,是这一届秀女里比较受皇上宠爱的,才入宫半年不到,就升了嫔位。
见她说这话,宋昭容不好搭腔,但是环顾四周,除了跟皇后交好的惠妃来了,其他妃位竟是一个都没有来。
至于九嫔当中,皇上只赐封了五位,眼下也就来了她跟珍修仪。
底下的那些小嫔妃,该来的都来了。
皇后再怎么落魄,总归是皇后,也不是她们能招惹的。
正在大家张望之际,就听闻坤宁宫王总管的声音,皇后驾到!
所有人噤声,站起身,开始行礼问安。
华姝从一旁走出来,站在高处,俯视底下站着一众嫔妃。
红飞翠舞,莺莺燕燕,争奇斗艳。
多久没看到这副场景了。
当初的她也是其中的一人,如今,她倒成了俯瞰之人。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
华姝不紧不慢坐下,抬手,“都起来吧。”
她的声音清冽而又平静。
嫔妃们起身,余光都不自觉地朝着上位那边打量几眼,怎么瞧皇后着面色不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是在强撑着吧。
大家各怀心思的落座,她们那些小动作自然也落在华姝眼里,从上面看,格外清楚。
“周婕妤,听闻你诊出了身孕,可要好好养着,多注意休息,若是身子不便,也可不用来请安。”
华姝看着末端坐着的一名女子说着。
周婕妤穿着一身青色襦裙,五官端正,眉眼间满是温婉之意,她也是这一次选秀入宫的,没想到头一次侍寝,就怀孕了,现在快两个月了。
她门户不高,眼下怀上皇嗣,是该烧高香了。
周婕妤见皇后提起自己,端着身子站起来,福身谢恩,“多谢娘娘体恤。”
对面婉嫔皮笑肉不笑地勾唇,“周婕妤是有所不便,只怕还要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吧!”
周婕妤同她都是这次选秀入宫的,没想到她得宠不多,但肚子争气得很。
她们还同住鸯尾殿,属实叫人瞧着生厌。
婉嫔的话在大殿内显得格外清晰,周婕妤面色苍白,大家的眼神都不自觉地看向上位。
现在掌宫之权都在德妃娘娘那里了,她们这些嫔妃自该去请安,那以后皇后这里岂不是?
她们也不敢说啊。
眼下有个脑子不聪明的提起了,她们倒是有些期待皇后会如何了。
华姝指尖轻轻触动那凤椅的边沿,嘴角泛起笑意,只是这笑,莫名让人瞧着胆寒。
“这是谁在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