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失忆了。
其次,我应该是死了。
这是我清醒过来的第三天,也是跟在这个叫周楚暮的男人身边的第三天。
准确来说,我应该是附身在他腰间那块玉佩上了。
那是一整块毫无雕琢的白玉牌,虽然没有记忆,但我知道这种叫做平安无事牌,送这男人牌子的人,大概是希望他平平安安,顺遂一生。
周楚暮真的很忙。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练武,然后沐浴,换上一身绣着麒麟的武官朝服上朝。
下朝后会去一个叫镇抚司的地方上值,处理许多事,见许多人,直到睡前才停歇。
“大人,我们已经确定了赵尚书灭门案的凶手就是邱侗羽,可翻遍京城……都没有找到她。”
周楚暮的书案前,名为白超的锦衣卫千户战战兢兢地禀报。
我跟在周楚暮身边三日,‘邱侗羽’这名字早已不陌生。
只因在三日前,镇抚司忽地收到一份五年前赵尚书灭门案的证据。
而证据指向的凶手就是锦衣卫中唯一的的女指挥同知,邱侗羽!
根据这些日子以来的听闻。
我大概明白,那邱侗羽残害忠良、卖官鬻爵、浪荡无耻、是个十恶不赦的女魔头。
而周楚暮——应当是很恨她的。
听到白超的禀报,周楚暮淡漠的神情结上一层寒霜。
他声音里浓浓的厌恶不加掩饰:“继续找。”
白超领命离开,周楚暮又待了许久才回家。
贴身跟了周楚暮三日,我一直知道他很独。
他一个人住,一个人吃饭。
五进的大宅似乎就他一个主人,所有的下人来去都好像是秉着呼吸的。
这样的男人,应当是没有妻子的。
——在今日之前,我是这样认为的。
与往常不同,今日周府门口竟等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
她姿态柔美,见到周楚暮便盈盈地唤他:“周郎。”
周楚暮淡漠神情微变,缓缓道:“你的病才好,外面风大,进去吧。”
他和华服女子相携进了院子里,姿态亲密。
不知为何,见此情境,我却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二人在一桌佳肴前坐了下来,华服女子替他褪去外衫,于是我附身的玉佩也被取了下来。
伺候的丫鬟压低声交代着:“小心收好玉佩,这可是夫人送给大人的定情信物。”
我听着便是一怔,顿生领悟。
原来如此,难怪周楚暮总是时时把这玉佩挂在身上……
感慨一句,我便无聊地飘忽在半空中,听着那‘谢夫人’对周楚暮嘘寒问暖。
忽地,我听到她说了一句:“我许久未曾见到邱侗羽了。”
又是邱侗羽,怎么连周楚暮的妻子都知晓她?
周楚暮用膳的动作顿住,神情却冷淡得没有一丝变化。
“她如今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早已潜逃了。”
她无比错愕,又道:“既然邱侗羽已是通缉犯,那周郎你与她的关系,可会影响办案?”
周楚暮的动作微顿,淡漠道:“此事无需你操心,找到她那日,我自会与她和离。”
我惊得魂体都定在半空。
邱侗羽,那个被周楚暮通缉的女魔头,竟然才是他的妻子!
女子还想说什么,周楚暮已经站了起来,冷声道。
“乔素儿,不该你知道的别打听,如何处置邱侗羽,锦衣卫自有纲要。”
说罢,他穿上外袍,转身离开。
随即,周楚暮却来到了一个小小的祠堂。
我仔细看了看上首供奉着几尊排位,惊讶的发现那竟是惨遭邱侗羽灭门的赵尚书一家。
周楚暮取了三根香,跪拜后插入了香坛之中。
他脸上的表情沉冷,声音带着恨意:“姐姐姐夫,五年了,邱侗羽即将被缉拿归案,你们尽可瞑目了。”
我听着呼吸微窒,不免有些同情。
这么说来,周楚暮岂不是一直在和灭门长姐一家的凶手同床共枕?
难怪他如此憎恨邱侗羽。
如若是我,我只怕比他还要疯狂。
线香袅袅,直上青天。
就在这时,小祠堂门口传来匆匆脚步声。
那叫白超的锦衣卫垂首禀报,声音振奋。
“指挥使,我们发现了邱侗羽的一处私宅,怀疑她藏身在此!”
周楚暮神色一凝,随即大步走出祠堂。
……
邱侗羽的私宅并不大,不过是一座二进小院子。
我跟着周楚暮走了进去,一走进正院卧房,便是悚然一惊。
那卧房榻上竟有个男伎子!
男伎的身上都是伤口,看到闯进来的锦衣卫,立即惊恐地哀求道:“别杀我……”
锦衣卫面面相觑。
我听到有人嘀咕:“邱侗羽背着指挥使豢养男伎是真的不说,私底下竟然这么残暴,简直令人发指!”
“不仅残害忠良,还不守妇道!”
众人对邱侗羽唾弃不已。
我听着,下意识地看向了周楚暮。
他的表情冷淡,但是身侧的手却忍不住攥紧了。
我知道他肯定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突然,我有些好奇他在想什么。
他在庆幸即将和如此不堪的邱侗羽和离,还是在回忆他与邱侗羽成亲时是怎样的心境?
只是可惜我虽然死了,却也无法读得他人心中所想。
周楚暮命人将男伎带回了刑部,随后对邱侗羽的私宅进行查抄。
我本以为,像邱侗羽这样无恶不作的人,只怕有不少贪墨的财产。
可锦衣卫仔细搜查后,竟神情古怪地禀报:“指挥使,府邸内除了百两银票,再无其他。”
有人呈上来一个小盒子,里面就几张银票,看起来穷酸至极。
周楚暮也有些意外,他拧紧眉头,却没说什么,带着人回到了镇抚司。
一回来,周楚暮就提审了那男伎。
他淡漠地问:“你身上的伤口是邱侗羽打的?”
男伎垂头不语。
周楚暮继续问:“邱侗羽如今躲在哪里?”
男伎的神色有些恍惚,还是沉默。
周楚暮心绪不平静,气势越发凌冽:“这里是镇抚司!邱侗羽已是要犯,你若有冤屈朝廷自会为你做主。”
男伎哆嗦了一下,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出乎我的预料,周楚暮没有叫人泼醒那男伎,反而还让人给他治伤。
我稀奇地跟着周楚暮飘出了诏狱大门。
这时,跟在他身后的白超叹了口气,苦着脸。
“大人,这邱侗羽究竟藏到哪去了?这模样,就跟死了似的。”
周楚暮的脚步一顿。
我心中一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