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假期的前一天，我照常出门上班，三岁的儿子抱着我不肯松手。
「爸爸，明天你就放假了吗？」
「对啊，爸爸放三天假，到时候陪你去郊外野餐！」「真的吗？那我不要变形金刚了，我想要爸爸永远在家里陪着轩轩！」我将儿子扛在肩头，逗得他“咯咯”直笑，我的心情也因此变得非常美好。
我原以为自己能一直这样幸福下去，没曾想这竟会是我和儿子的最后一面。
接到物业电话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梁先生，有邻居看见您家阳台上有个小孩正在翻爬围栏，半个身子都翻出去了！」「您家里好像没人，我们在门外敲了半天、里面也没反应。事发突然，消防车还在路上，现在想征得您的同意破门救孩子！」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抖着声音告诉他可以破门。只要能救我儿子，把房子拆了都行。
赶回家的路上我一遍遍拨打妻子的电话，都被她无情地挂断。
深深的绝望笼罩在心间，我只希望车子能开快点、再快点！
小区门口围满了人。
警车、消防车和救护车都来了。
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我匆忙往人群里挤。
两个老太太满脸悲切，唉声叹气地与我擦肩而过。
「哎，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这家大人都干嘛去了？把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自己关在阳台！真是作孽啊……」「这不就是人祸吗，说是阳台门从外头反锁了，孩子出不去，可不就爬栏杆吗？现在的年轻人啊……」「可不是嘛，消防员赶到的时候那孩子正好摔下来，哭得撕心裂肺，真惨啊！」我的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提不起来，默默在心里祈祷了无数遍她们说的不是我的儿子。
可当我看见那白布底下露出的小手时，心口像是堵了一块石头，眼泪骤然落下。
儿子血迹斑斑的手心里紧紧握着我上周送给他的高达模型……我整个人瘫软在地，看着警戒线里那个孤独的小身影，心脏仿佛霎时间被人掏空了。
物业管家跑过来扶我，语气中满是遗憾。
「对不起梁先生，我们没能救下您儿子，刚给您打完电话，孩子他……就掉下去了……」「请节哀……」
一时间，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了，周围都是怜悯的目光。
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医生摇摇头，告诉我孩子已经没有抢救的意义。
我挪步到儿子躺着的地方，艰难地掀开了那层盖着他的白布。
只一眼，锥心刺骨。
儿子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那里，血肉模糊。
我想抱抱他，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只能匍匐在他的身上嚎啕大哭。
「别怕，儿子，爸爸来了……」
我的儿子，他还有体温，却再也听不见我说的话。
我忽然想起早上出门时他天真的样子，那样鲜活的小生命就这样永远消失了。心脏仿佛被无数破碎的玻璃贯穿，每一次呼吸都痛彻心扉。
警方取证结束以后，我浑浑噩噩地跟着警车到警局做笔录。
坐在冰冷的长椅上，绝望地等待着儿子的尸检报告。
期间，妻子王语嫣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我的心仿佛死了，一时间不知道是痛还是恨。
年轻的警员怜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说尸检报告没有那么快出来，安慰了我一会儿后将我送回了家。
凌晨十二点的时候，正好路过中央广场，人群熙熙攘攘，都在庆祝着即将到来的小长假。
我看着手中无人接听的电话，忽然感觉自己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万家灯火，从此没有一盏属于我。
回到家，我呆愣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怀中抱着提前为儿子准备好的变形金刚。
空荡荡的家里，找不到一丝儿子的气息。
儿子幼儿园的王老师打电话过来，一开口就是哽咽。
「轩轩爸爸，我听说轩轩出事了……」
电话那头的老师泣不成声，我的心里也仿佛针扎一般难受，就连一个陌生人都比妻子更关心儿子。
我哑着嗓子跟王老师讲述了儿子今天发生的事，那头的老师听见妻子将儿子一个人关在阳台，言语中满是震惊。
「是这样的，今天轩轩在幼儿园把可可推倒了，可可哭了很久，放学就跟您妻子说了这件事，当时轩轩妈妈非常生气，狠狠地批评了他。」「可我明明当时就跟她解释过这件事了，今天是因为可可故意把轩轩的积木推倒，嘴里还嘲笑他是没妈的孩子，所以轩轩才动手的。」「可可那孩子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平时比较有个性，加上您妻子对她好像特别关心，所以经常会欺负轩轩，每次您妻子都说没事，叫轩轩让着妹妹……」……
电话挂断的时候，我的心里一片荒凉。
这次竟然又是为了可可。
可可是王语嫣前男友傅明宇的女儿。
自从轩轩上幼儿园遇到可可，王语嫣就经常因为可可的告状批评儿子，儿子非常讨厌这个女孩。
王语嫣是一个育儿博主，教育学硕士，从儿子出生起就倡导科学育儿。
她对儿子一直都很严厉，儿子有时只是犯了很小一个错误她都要惩罚。每次我跟她沟通，她就一本正经地说这叫心理强化，可以帮助儿子改正错误。
「你不懂，人们向来只会教育女孩子要好好保护自己，很少有人告诉男孩的父母要教育好自己的儿子，不去欺负别人。」「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现在把儿子教好了，他将来一辈子都会感谢我！」她把这些言论发到短视频平台，迅速收获了一大批拥护者，做起了育儿博主。
起初我信以为真，以为她只是对儿子严厉些罢了，哪有妈妈会不爱自己孩子的呢？
可当傅明宇的女儿出现以后，一切都变了。
王语嫣每天放学都会帮傅明宇把女儿接回我家，她会温柔地陪她玩玩具、讲故事……一直等傅明宇下班再给人送过去。
客厅里堆满了女孩喜欢洋娃娃，儿子的机器人玩具却都被挤进了他的小房间。
可可犯了错，妻子都会柔声安慰，温柔地哄她。
「女孩都是小公主，是用来宠着的！」
可儿子犯了错，她就会严厉批评，再罚他到自己的卧室反省。
每次两个孩子之间闹了矛盾，妻子都会对轩轩说：「可可没有妈妈，很可怜，以后轩轩要让着妹妹。」「你是男孩，别什么都要跟妹妹抢。」
她把所有的好、所有的爱都给了别人的女儿，自己的孩子却过得像个孤儿一样。
所以每次可可都会在暗地里嘲笑儿子像个没妈的孩子。
因为这事我没少跟王语嫣吵架，每次她都闹着要离婚。
儿子一听我们要离婚就吓得好几天都睡不好觉，我看着心疼极了。
为着儿子，我一忍再忍，未曾想，今日竟然彻底失去了他。
看着客厅摆满的洋娃娃，心里的怒气不断翻涌。
我将所有可可的玩具一股脑儿打包扔到了楼道，坐在空荡荡的客厅，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