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一百年的神女回来了。
彼时,我正在后山练习法诀,却被东篱仙君传音召回。
「淼音,你愿意为了宗门牺牲小我吗?」
一路上,夕玉宗千花竞开、万兽齐鸣。
无数人跪拜山呼:
「蕴山神女回来了。」
「神女没有抛弃我们,我们有救了。」
宗门前,未成形的法阵中,立着一个瘦小的孩童,五岁的小师弟身上被画满血
咒,整个人如沐酷刑。
众人却用激动的眼神看着他。
[神女的法阵要成了,不够,他的血不够......
「淼音呢,她怎么还不来?」有人愤慨道。
[她不会是跑了吧?我早说那种妖邪之女心术不正,不可能甘愿为大道牺牲。」
白光中,小师弟似乎警见了我,痛苦地朝我的方向伸出手。
原来,东篱召我回来,是为了铸造对抗邪神的诛魔法阵。
神谕上说,以「稚童血」「无相骨」铸造的诛魔法阵,可抵御邪神。
稚童好寻,但无相骨,千万年来,也只现身在两人身上。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蕴山神女玉缇。
还有一个,就是我这个被万人唾骂的妖王之女。
法阵外,一袭白衣的神女玉缇负手而立。
仿佛有所感应,她缓缓回头。
「东篱,这就是你的爱徒淼音?」
一向清冷自持的东篱仙君,忽然就慌了神。
他眸光沉静:「夕玉宗弟子三千,我待他们向来一视同仁。」
神女唇边玩味,右手结印,白光笼罩了我们三人。
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众人。
[蕴山降下神谕,邪神将出。当年多少人上蕴山求我献祭,你说过,不会让我有
一丝一毫的损伤。一百年了,我堂堂一个神女被逼得东躲西藏,仙君大人,这就
是你对我的爱?」
她眉目生姿,语气轻柔:「东篱,杀了她,我就不用死了。」
上古诸神羽化后,世间平静了数万年。
直到一道神谕天降。
「邪神将出,天罚已至,神女献祭,护佑苍生。」
神谕出来的当天,蕴山神女就失踪了。
一夜之间,唾骂声无数,众人斥责玉缇神女贪生怕死,不肯献祭。
也是东篱站出来:「神女心中有大义,希望诸位相信神明。」
而今过了百年,玉缇神女忽然现身在夕玉宗。
东篱仙君因这段话失神地望着她。
玉缇眉间闪过恼怒:「你还在等什么?莫非,你真对一个妖女生出了怜惜之
意?」
众人听不到她的声音,只看见结界内,东篱仙君隐忍而痛苦。
东篱仙君闭了眼,仿佛做了极艰难的思想斗争。
很快,他右手结印,对我使了偶杀术。
冰凉的丝线绞上我的四肢,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东篱。
他说过,偶杀术是夕玉宗的独门法术,用来折磨罪大恶极之徒。
可如今,他却用在了我身上。
何至于此?
其实要我献祭,只要东篱一句话即可。
东篱从刽子手的刀下教了我,他教导我百年,就算为了还清这份恩情,我也会心
甘情愿赴死。
我几乎没有挣扎,被偶人拖进阵法。
「疼,小师姐,阿衡疼.....
阵法内,小师弟还是懵懂无知的年纪,皱着一张委屈的脸。
他哭着问我:「淼音师姐,是不是阿衡不够乖,师尊才要罚阿衡?」
「不是的......
我睫毛颤了颤,我想说,阿衡没有错。
至少小师弟没有罪,他凭什么牺牲?
我握紧他的手,轻声哄他:「别怕,师姐送你出去。」
我默念法诀,引霞光凝成传送阵。
阵法外,蕴山神女几乎没有动,只是微笑看看我们作困兽之斗。
夕玉宗的同门却齐齐围住阵法,以仙力加持。
他们以为我要跑。
我早就散尽一身妖气,纵然这一百年里,我苦心修炼,也不能破开集数千名仙者
齐力巩固的结界法阵。
一切挣扎都显得苍白徒劳。
耗尽力气的我,颓然抱着小师弟,流着泪问:「为什么?」
他们正气凛然:
「淼音,宗门收留你百年,早就仁至义尽。」
「你是妖王之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妄图和我们这些仙者相提并论。」
「像你这种罪大恶极之人,死不足惜!」
仿佛每个人多骂一句,就能让我的死更合理一分。
阵法中的小师弟已被吸成人干,身体也缩成婴孩大小。
我用手盖上小师弟瞳孔消散的眼,有气无力地问:
「那他呢?阿衡不是你们的人吗?」
「小师弟为大道牺牲,我们自然会为他修墓立碑,永存仙史。」
有人回答了我。
最后,玉缇神女缓缓踏入阵法,将我怀中奄奄一息的小师弟一剑穿心。
她擦了擦剑上的血,轻蔑道:「我肩负苍生,自然该是你们这些平庸之辈牺
牲。」
她离去后,阵法倏然启动。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众人的声音也变得不甚清晰。
「神女,阵法已成,接下来要怎么做?」
众人用祈求的目光看向蕴山神女。
玉缇却忽然掩層:「我好像弄错了,蕴山降下的神谕,说的是五百年后邪神降
世,不是最近呢。」
「胡闹!」东篱仙君显然动了怒。
「哎呀,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这世上哪有什么邪神?」
阵法之外,玉缇却忽然脸色一白,身体摇摇欲坠。
东篱神色大变,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打横抱起。
她枕着他的胸膛,勾唇轻笑:「我高高在上的仙君大人,我的确是故意的。我就
想看看你为了我,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东篱垂了眼眸,最后望了一眼诛魔阵法,神色悲悯:
「淼音,你身上流着妖王肮脏的血,能为她死,也是你的福气。」
我的指骨攥成拳,双目涌出血泪。
「世间已无神,伥鬼且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