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时舒死了父母,可村里的人都说盛时舒幸运。
因为盛时舒成了孤儿,那个被富豪资助去城里上学的机会才落到盛时舒身上。
盛时舒坐着从没见过的大汽车,来到从没见过的高楼城市里,认识了从没见过的矜贵少爷唐叙珩。
少爷讨厌盛时舒,这是理所应当的。
少爷霸凌盛时舒,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盛时舒死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
“盛时舒的麦子熟了,盛时舒得回去了。”
……
“砰!”
一个球从后方飞来,准确无误地砸中了盛时舒的后脑勺。
盛时舒眼前一花,脚下趔趄了下差点摔倒。
身后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盛时舒不用回头看,就知道那些人脸上是什么表情。
嫌恶、嘲讽、轻蔑、鄙夷……
有人恶劣出声:“喂!乡巴佬,你每天都不洗澡的吗?那么黑,身上还一股牛粪味,真恶心!”
“何止是不洗澡?看她那校服……脏死了。”
耳边嗡嗡作响,盛时舒难堪地垂下眼,手指用力攥紧了衣摆。
乡巴佬,是他们对盛时舒的称呼。
校服盛时舒每天都有洗,而且用手洗使劲搓过。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盛时舒的总比别人黑一点。
而且,盛时舒明明确认过,身上没有异味的……
周围议论声和嘲笑声越来越多,哪怕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
盛时舒还是如芒刺背,觉得喘不上气。
盛时舒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转身就走,却不想迎头就撞上个人。
盛时舒方寸大乱,不敢抬头直接道歉:“对不——”
话没说完,盛时舒被大力往后一推。
“盛时舒,你是不是想死?”
少年的声音如清泉一般清冽干净,语气中却毫不掩饰的嫌恶,看盛时舒的眼神更像是在看垃圾。
唐叙珩,资助盛时舒上学的唐总的儿子,是养尊处优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子。
他生得好看,又气质矜贵,同样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就是显贵。
半年前盛时舒第一次见到他时,还以为是天使下凡。
但后来唐叙珩就用行动告诉盛时舒,他是个多恶劣的人。
就像欺负盛时舒,他没动过手。
可只要表达出对盛时舒的厌恶,就有一堆人为了讨好他而动手。
盛时舒连退了几步,头垂得更低。
“对、对不起。”
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却也有人听见,学盛时舒的结巴:“对、对不起,哈哈哈!乡巴佬说话都和咱们不一样。”
唐叙珩露出更憎恶的表情:“放学马上滚出来,唐耀华要见你。”
“敢让盛时舒多等一秒钟,你就自己走回去!”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仿佛盛时舒周遭的空气多么恶臭。
直到他走远,其他人也都散开,还站在原地的盛时舒才谨慎地松了口气。
很快到了放学。
铃声一响,盛时舒就忙往校门口跑去,一眼看到迈巴赫后车座里的唐叙珩。
他正在看手机,不知道在玩什么,脸上的表情很不高兴。
盛时舒紧了紧手里的塑料袋,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坐下。
门一关,车就出发。
密闭的空间,盛时舒很容易就紧张出了一身汗。
盛时舒怕自己身上的味道被唐叙珩闻到,就想往远点靠。
可这一动却碰到手里的塑料袋,哗啦啦的一声响,突然在静谧的车厢被无限放大。
唐叙珩皱眉转过头,眼里都是鄙弃:“那什么东西?”
盛时舒怔了怔,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衣、衣服。”
“扔了。”少年冷冽地命令。
盛时舒攥紧了收口:“不、不行,扔了盛时舒就、没……”
唐叙珩没给盛时舒说完的机会,倾身过来一把夺走,然后降下车窗,直接扬手扔了出去。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盛时舒听到那“咚”的一声,才回过神,心里一下酸辛。
那些衣服……是盛时舒妈妈给盛时舒做的。
但盛时舒不敢抱怨一句不满。
而唐叙珩扔完,尤嫌不够地骂了句:“盛时舒们家是没钱了吗,你穿那种东西来恶心盛时舒?以后别再让盛时舒看见!”
盛时舒只能点头:“好、好的。”
之后的路上,盛时舒和他再没说话。
回到唐家,唐叙珩的父亲唐耀华已经坐在餐桌前。
吃饭时,唐耀华关心了盛时舒几句。
问盛时舒学习跟不跟得上,在学校适不适应,和同学相处怎么样。
盛时舒一一应答,什么都说好。
突然,唐耀华不知道怎么了,连打了几个嗝停不下来。
盛时舒立刻放下筷子,犹豫开口:“唐叔叔,盛时舒知道一个土方法可以止住打嗝。”
唐耀华毫不嫌弃地递出手去:“那你试试。”
盛时舒小心翼翼地摁住他手腕上一个穴位,连着揉搓了几下:“盛时舒小时候一打嗝,奶奶就揉盛时舒这里,说这里是专门止嗝的神门穴。”
没一会,唐耀华的嗝果然停了。
他笑着点点头:“小舒懂得真多。”
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夸盛时舒。
盛时舒垂下头,嘴角有些微微扬起。
然而对面的唐叙珩却陡然冷嘲出声:“盛时舒,你可真会巴结啊。”
“怎么,你也想当盛时舒小妈?”
盛时舒还没来得及收回手。
听见这话,盛时舒浑身一僵,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而唐耀华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混账东西!你说什么!”
“怎么,敢做不敢当?”唐叙珩猛然摔了碗站起来。
“你以为你不把那些女人带回家盛时舒就不知道了?”
“唐耀华,你扪心自问对得起盛时舒妈么!”
唐耀华举了巴掌就要扇过去:“混账,轮得到你来教训老子!盛时舒怎么对不起你妈!”
盛时舒心头一紧,上前想劝:“唐、唐叔叔,别生气……”
“啪——”
这一巴掌落在了盛时舒的脖子上。
盛时舒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剑拔弩张的父子俩全都停了下来。
客厅里一时落针可闻。
唐耀华火气消下去,转身查看:“小舒没事吧?张妈,拿冰块来!”
他这一巴掌铆足了劲,盛时舒撑着手臂,眼睛花了好一阵儿。
好不容易能看清东西,却见唐叙珩居高临下冷冷看着盛时舒,扔下一句“活该”,就踢了凳子转身离开了别墅。
盛时舒愣了愣:“他……”
唐耀华连个眼神都没给过去:“不用管,随便他爱去哪儿!”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盛时舒只是一个被资助的人。
盛时舒知道自己管不了唐家父子的事,只能嗫喏点点头。
而后由着张妈给盛时舒扶回房间,用冰块敷着脖子上火辣辣的地方。
张妈叹了口气:“小舒,其实唐先生和少爷人都很好的,你别放在心上。”
盛时舒摇摇头:“不会的。”
盛时舒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唐家给的,盛时舒不会不知好歹。
张妈却看出盛时舒的情绪低落,拍了拍盛时舒的肩膀:“别想太多,等长大就好了。”
说完,她起身要走。
盛时舒却拉住她的手:“张、张妈,长大是什么……时候?”
“长大了,就没有人叫盛时舒乡巴佬、土包子了吗?”
张妈怔住,担忧地蹲下来:“小舒,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盛时舒蓦然鼻间一酸,眼前中年女人的佝偻身影,与盛时舒母亲的身形逐渐重合。
有那么一瞬,盛时舒多想扑进那怀里去倾诉痛哭。
可盛时舒只能松开手,垂眼摇了摇头:“没、没有。”
张妈看了盛时舒了很久,才又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门关上。
盛时舒呆坐了会儿,从外套的内衬里摸出一张边角残缺发了黄的照片。
照片上依靠在一起的男女穿着最朴素的衣服。
蜡黄的皮肤和皱纹是因为面朝黄土背朝天。
是盛时舒的父母。
盛时舒摸着照片,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深夜,静谧中一道铃声乍响。
盛时舒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怦怦跳。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唐耀华买给盛时舒的手机在响。
更离奇的是,来电竟是唐叙珩。
盛时舒颤颤巍巍地接起:“喂,唐叙珩?”
然而对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几秒后,‘嘟’一声,电话突然被掐断。
盛时舒心里一个咯噔,凉意顺着血管往盛时舒头顶冲。
几个月前,盛时舒爸妈也是给盛时舒打了这样一通没有声音的电话。
再见面,就是两具尸体。
盛时舒慌张冲出房间去找司机陈伯,陈伯二话不说就带盛时舒去了唐叙珩最常去的地方。
龙亨会所,608VIP包间。
盛时舒跑得满头大汗,一把将门给推开。
“唐、唐叙珩!”
包厢里鸦雀无声,坐满了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
而唐叙珩就坐在最中间。
随着盛时舒的出现,一个黄毛猛地站起身:“23分04秒,盛时舒赢了,给钱!”
“珩哥,盛时舒就说这乡巴佬喜欢你!你看,一句话没说她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