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瑄,你争宠的把戏真让我失望。」
沈嘉月公主的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耐,她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床上气息微弱的我,嘴角轻蔑地吐出“恶心”二字。随着她的话语,她将手中的炭火钳随意地抛向地面,转身欲离去。
我方从昏迷中苏醒,意识尚未完全恢复,言语无力。
恰在此时,慕天寻踏入了房内,他的目光带着一丝讥讽地掠过我,却转而对沈嘉月公主表现出关切:“公主,听闻驸马欲以炭火自尽,您可安好?他定是有所误会。”
沈嘉月公主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冷漠:“无妨,无需为他操心。”
慕天寻轻叹一声,语带深意:“也不奇怪,他自幼养尊处优,未曾经历风雨,只懂争宠。他这一生,或许永远无法领悟,我在边关守城的岁月,目睹的是明月下的苍茫云海,感受的是玉门关外的长风万里,对于那些小情小爱,早已淡然。”
听到最后一句,沈嘉月公主的声音不禁颤抖:“天寻……”
慕天寻淡然一笑:“一切过往,不过是序章。我本就超然物外,不争不抢,那些过往,对我而言,未尝不是一笔财富。”
贴身小厮平安终于按捺不住,冷笑道:“你有何颜面自称超然?自你来后,你的居所便频频出现问题,不是门坏便是漏雨,且总是在深夜。昨晚又以屋内有鼠为由,半夜三更遣人来扰公主。难道你一个经历过战场的男子,如今连一只老鼠也需公主出手相助?”
慕天寻,太师之子,曾督战边关,一度在一场大战中失踪,被认为已牺牲。然而不久前,他奇迹般地独自逃回。太师已退隐,慕天寻本不应再留京中。但沈嘉月公主认为,慕天寻多年守卫边关,如今归来,不应再受旅途之苦。既然他在京中无其他居所,且晚芳宫宽敞,便让他暂住,以备不时之需。
我轻咳两声,急切地打断:“平安,不要再说了……”一边挣扎着试图起身。
但为时已晚,沈嘉月公主的手掌已经挥出,清脆的耳光声响彻房间。
慕天寻试图阻止,劝解道:“公主息怒,我在边关多年,何曾未见过粗俗之人,岂会与一介下人计较?”
沈嘉月公主似乎不愿再听他提及往事,声音沙哑地呼唤:“天寻……”
随后,她转向我,怒斥道:“宋景瑄,让你的下人自重!若再有类似之事,不论他是谁,我必将严惩不贷!”
随即,沈嘉月公主带着慕天寻愤然离去。
平安目送他们的背影,不屑地啐了一口,随即转身回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我扶回床上躺好。
“你啊……如今我难以护你周全,日后切莫再如此冲动。”我声音微弱,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平安一边轻轻拍打我的背部,一边重重地点了点头,但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并未真正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他是我初到这个世界时,从街头捡回的小乞丐。我为他取名平安,让他成为了我的贴身仆人。他曾誓言要终身侍奉我、守护我。
我性格温和,平安便事事为我出头,久而久之,变得愈发锐利。
往昔,我曾是沈嘉月心中的宠儿,平安的锋芒,她不仅不反感,反而觉得可爱。
然而,如今一切都变了……
我心中暗自叹息,看来在我离开之前,必须为平安安排好退路。
正当我沉思之际,平安已将一碗药端至我面前。那苦涩的药味让我不禁感到一阵恶心。
平安眼中满是关切,但语气坚定:“公子,无论如何,这药必须服下。即便是心中有再多的不快,也不能以此伤害自己的身体。”
自从沈嘉月与我关系疏远后,平安便又改口称我为“公子”。
“好,我喝……”我话音未落,便感到一阵反胃。
穿越这件事,在这世间,我只向沈嘉月吐露过。我并非才智超群,也无特殊技能,从未幻想过能在这个时代成就一番事业。
每一天,我都过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一方面努力生存,一方面拼命寻找回家的路。
我尝试过无数方法,却屡遭失败,每次尝试都让我身心俱疲。
平安以为我是因为失去了父母而郁郁寡欢,因此他每天都紧紧跟随在我身边。
后来,我找借口避开他,试图通过坠楼来结束这一切。然而,沈嘉月及时将我救下。
她提议将我送回府中休养。当我看到门头上的“宋府”二字时,我愣住了。
“宋御史,是你父亲?”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怜悯。
宋御史一家在出游途中遭遇不幸,全家罹难。而我,恰好在那时穿越过来,成为了宋景瑄。
自那以后,沈嘉月便频繁地来到宋府,声称是为了关心我的伤势。
她说,第一眼看到我时,就觉得我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遗世独立,超然洒脱。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光芒。
后来我才明白,那光芒其实是透过我,望向了远在边关的慕天寻。
她开始对我展开了热烈的追求。最终,她的深情打动了我。
在大婚之夜,沈嘉月紧紧拥抱着我,眼中含着泪光。
“景瑄,我终于嫁给你了,这真是天赐良缘。”
她以一种近乎神圣的姿态轻吻我的眼眸,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我这颗自穿越以来一直封闭的心,在那一刻终于彻底敞开。
我轻声对她说:“你知道吗,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在寻找回家的路。”
她笑着轻咬我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调皮:“那我可得对你更好一些,好让你舍不得离开我。”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暧昧,仿佛在给我打上一个标记,“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能把你找回来。”
刚成亲的那几年,她确实对我关怀备至。
连带着对平安,也展现出了极大的宽容。
我被她深沉的爱意所打动,渐渐地,我不再那么渴望回到原来的世界。
一切美好的回忆,如今想来,却如同一场梦。
直到今天,我才恍然大悟——
当她将我视若珍宝,我告诉她我是穿越者,她只当作是情话。
等到她的心转移到了慕天寻身上,当我表达想要回家的愿望时,她却认为我在公主府中争宠,斥责我令人作呕。
原来,她从未真正相信过我。
我在床上静养了几日,沈嘉月对我不闻不问。
是平安始终不离不弃地守在我身边。
他担心我会再次尝试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他不知道,我只是想回到我原本的世界。
当初来到这里,不过是无意中摔进了沟里,昏迷过去。
为何想要回去,却变得如此艰难?
我颓废的样子让平安感到不忍,他竭尽所能地寻找话题,试图让我的心情有所好转。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故意转移他的注意力:“外面怎么这么吵?”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哼,还不是那个慕天寻,公主说他受了委屈,要为他补偿。”
慕天寻的生日即将到来,沈嘉月说,要让他的生日过得既风光又体面。
公主府因此焕然一新,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这番景象,不像是在庆祝生日,倒更像是在筹备一场婚礼。
我不愿再去想这些,便让平安陪我出门,到园子里去看望那只鹦鹉。
刚来到这里时,我感到无比的无聊和孤独。
幸运的是,宋府里有一只鹦鹉,我教会了它说话,一遍又一遍地听它模仿“回家”的声音。
这样,那种无处不在的恐惧感才能稍微减轻一些。
在我和沈嘉月还沉浸在爱河中时,她特意命人开辟了一个园子,并安排了专人照料鹦鹉。
我教会了鹦鹉越来越多的话语,沈嘉月还曾笑着问我,我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为什么鹦鹉说的她都听不懂。
是啊,她原本,就未曾真正想要去理解。
然而,在我还没走到园子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一阵混乱声,以及一声凄厉的鸟鸣。
平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急忙拉着我,想要快步冲进园子里。
我勉强跟了几步,却因为脚下无力,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园子内隐约传来了对话声。
我示意平安噤声,我们两人蹑手蹑脚地靠近,偷听起来。
只听一人焦急地催促:“快点动手,若是被驸马撞见了,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另一人则好奇地问:“这慕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一说要拔了鹦鹉的羽毛作画,公主竟然就答应了?”
“你这就不懂了,慕公子和咱们公主可是青梅竹马,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后来边关起了战事,慕公子读过兵书,就被派去督战了。有段时间还传言他牺牲了,或者投敌了,这不是又平安回来了。”
那人叹了口气,“唉,真是命运弄人,谁知道公主已经心灰意冷,另嫁他人了呢。”
另一人啧啧称奇:“这么说来,还真是可惜。难道慕公子就甘心做个面首?”
“呵,你真是不懂,什么面首?公主肯定是要先休了现在的驸马,再立慕公子为夫。”
平安听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地冲进园子,大声斥责:“驸马平日里对你们不薄,你们却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担心他会有危险,连忙跟了上去。
然而,下一刻,我看到那只一直陪伴我的鹦鹉,静静地躺在笼子里,它的羽毛已经被拔得精光,鲜红的血顺着笼子的栏杆,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两名仆人正将最后几根羽毛丢进袋子里,看到我,他们惊慌失措地跪下。
“公子,他们害死了你的鹦鹉,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平安愤怒得声音都在颤抖。
我深吸了几口气,按住了平安的手。
“算了,我们走吧。”
下令杀害鹦鹉的是沈嘉月,这两名仆人不过是奉命行事。要怪,只能怪沈嘉月做事太过分。
她从未真正信任过我,又怎会理解,这只鹦鹉对我而言的意义?
我原以为自己对沈嘉月已经彻底失望了。
却没想到,看到那只倒下的鹦鹉,我的心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刺痛。
我摇了摇头,劝自己放下。
“她不值得。”
我小心翼翼地捧起鹦鹉,走到园子的一角,挖了个坑,将它好好地安葬。
心里充满了悲伤和烦躁,我让平安陪我四处走走,却不知不觉来到了后花园。
一阵欢声笑语传入耳中,抬头一看,沈嘉月和慕天寻正坐在亭中,把酒言欢。
我的身体尚未康复,不想与他们二人交谈,便转身准备离开。
慕天寻的声音划破了宁静,他大声呼唤:“那不是驸马吗?”
沈嘉月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她皱着眉头,不悦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也皱起了眉头,回应道:“这里是我家,难道我不能来吗?”
平安忽然拉了拉我的袖子,愤愤不平地说:“公子,你看看那个慕天寻,他坐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