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允廷对桑妤妤侮辱性用词，谢子怀声音不住拔高：“当初是你非拉着她去领证，回来路上遇上车祸如果不是为了护你……她怎么会成植物人在医院躺两年？她至少是你的救命恩人，是你法律上的老婆！你在海城大学贴满她床照，让她怎么做人？”
“照你这么说……如果当初不是我把她从山里带出来养在顾家，她早就被桑家折磨致死，车祸她护我一次难道不算报恩？什么年代了还玩儿挟恩图报这一套？她脸都不要下药爬床，我贴她裸照警告有错？要不是槿柔求情，我玩不死她！”
顾允廷懒散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光听语气，桑妤妤就能想象出他浓眉紧皱烦躁又轻蔑模样。
曾经她也被顾允廷炙热张狂地护过、爱过。
所以她知道，对于她这个敢给他下药爬床伤害他心上人的前女友，海城恶少顾允廷的报复手段着实留情了。
桑妤妤眼眶酸胀难受。
她的顾允廷，连她皱眉都会舍不得。
绝不会质疑她的人品认定她下药，更不会用传播照片的方式伤害她。
那个爱她至深的顾允廷，已经死在了四年前那场车祸里。
包间内的朋友见顾允廷不高兴，用腿碰了碰谢子怀，低声提醒：“这件事顾伯父压下去的速度快，过段时间就没人会提起，未必会给妤妤造成多大影响。今天是允廷哥的生日，你别提妤妤让允廷哥不高兴。”
也有人替顾允廷不平：“说真的，这次是妤妤做的太过了！她和允廷哥是有过去，但谁没有过去？允廷哥现在心里只有槿柔，她要真爱允廷哥就该大大方方放手成全允廷哥，而不是抱着过去的那点执念，纠缠不放。”
“回头我们再劝劝妤妤，让她尽快和允廷哥把离婚证领了，对她也好。”
“没用的！咱们谁没劝过？她怎么说的？说要等允廷哥想起过去，如果那时允廷哥还选槿柔，她才会放手！她也不想想她的出身配不配得上顾氏继承人，当初允廷哥非她不娶，顾伯父顾伯母就允廷哥一个儿子没办法才点头！但现在允廷哥有多爱槿柔她难道看不出来？”
说话的几人，都是桑妤妤和顾允廷曾经共同的好友。
但如今，她的朋友已然是窦槿柔的好友。
从她醒来到现在的两年里，他们已不止一次苦口婆心劝她放手，成全顾允廷和窦槿柔。
她也听过他们在背后抱怨，如果她没有醒该多好。
不得不承认，不论是在顾允廷那里，还是在朋友那里，她都不是无可替代。
在她昏睡的这两年，什么都变了。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梁整理自己头发，如同奔赴战场的战士，推开门。
顾允廷抬眸，见来人是桑妤妤，烦躁“啧”了一声毫不掩饰对桑妤妤的厌恶，冷声质问谢子怀：“你带她来的？”
“妤妤，你怎么来了……”谢子怀没想到桑妤妤会来，站起身担忧地唤她。
包间内安静的针落可闻。
桑妤妤身形纤细，最小号的羽绒服穿在身上也显得宽松，苍白到病态的小脸被裹在白色绒毛围巾中，因消瘦的缘故澄澈的双眼显得越发大。
她凝视顾允廷：“酒会上被下药和你传播我照片这两件事，我已报警。”
闻言，包间内众人面色各异。
坐在最内侧端着酒杯的一男一女对视一眼，目光中透出些许惊慌。
女生忙放下酒杯，起身朝桑妤妤走来，挽住桑妤妤手臂劝道：“妤妤，允廷哥只是太生气才会贴你照片，报警就闹太大了，会给允廷哥带来不好的影响！而且顾伯父已经把照片的事压下去了，你别太计较了。”
桑妤妤没有回应，自顾自开口，语声平静：“顾允廷，我想挽回曾经的感情不假，可不会下作到给你的酒里下药爬床，以你的能力……只要想查清始末，不费吹灰之力。”
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相信这是她做的。
哪怕，他已经知道，因为幼时经历她对男女之事有极大的心理阴影。
“之前我不愿放手，是怕有一天我的允廷回来了，发现我轻易放弃了我们的感情，会怪我！”桑妤妤轻轻挣开挽住自己的女生，枯槁苍白的手指将一直揣在怀中的离婚协议书，放在酒桌上，“我努力过，但太累了！所以顾允廷……我不要你了。”
顾允廷视线从离婚协议书上挪至桑妤妤脸上，冷漠阴沉的目光中似有意外。
“等警方还我清白，你公开向我道歉后，就把离婚证领了吧。”
放弃这段感情，无疑是痛的。
就像皮肉被一点点从骨架上剥离，疼得生不如死。
毕竟，从出生到现在所有幸福时刻都是他给的，舍去这段感情就像舍弃此生所有的幸福。
她端起桌上的酒杯，冲顾允廷举杯，尽管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还是忍着哽咽道：“26岁快乐！”
在众人惊讶愕然地注视之下，她一饮而尽，看也不看顾允廷，搁下空酒杯就走。
“妤妤！”谢子怀拿起外套就追。
随着谢子怀的离开，包间内再次热闹了起来。
“妤妤真答应领离婚证了？”有人拿起离婚协议书看过后递给顾允廷，“允廷哥，你看看，妤妤净身出户，还愿意偿还两年的医疗费。”
“真的假的？！恭喜允廷哥了！”
“这算今天允廷哥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了吧！”
“不会是欲擒故纵吧？”
“肯定是啊！撑死三天，她肯定就又死缠允廷哥了！”
有人出主意：“允廷哥，你赶紧趁热打铁明天就叫妤妤把离婚证领了啊！”
顾允廷皱眉，借着包间内昏暗的灯光看向离婚协议下方桑妤妤的签名，抿唇不语。
这份离婚协议书不是他给桑妤妤的那一份。
他给的离婚协议书中，给了桑妤妤房产和钱，足够她用后半辈子。
桑妤妤这份，什么都没要。
自从桑妤妤这个女人横插在他和槿柔中间，他无时无刻盼着和桑妤妤毫无关系的一刻。
可不知为何，拿到了离婚协议书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在众人一声声的恭贺声中，顾允廷手机振动，来电显示“槿柔”。
所有的不快瞬间被抛到脑后，他眉目含笑接通电话往外走：“小乖你到了！我下来接你！”
“妤妤！”谢子怀在酒吧门口追上桑妤妤，本想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却在要碰到桑妤妤羽绒服时生生收住手，长腿一迈拦住要下台阶的桑妤妤，“你从公寓搬出来了？”
“嗯。”桑妤妤垂着眼，将半张脸藏在毛茸茸的围巾中。
既然她不要顾允廷了，自然也不会留在充满和顾允廷回忆的公寓里。
“你这几天住哪儿？”谢子怀没给桑妤妤撒谎的机会，“我昨天去海城大学找你，听你舍友说桑家人去学校宿舍堵你，逼得你没法在宿舍住，你这几天也没来找我们几个，是去林家了吗？”
提到林家，桑妤妤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抬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望着谢子怀：“谢谢你的关心，也谢谢你刚才替我说话，但……我有自知之明，你们和我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因顾允廷才能成为朋友，现在既然不打算缠着顾允廷了，自然不能再去麻烦他的朋友。”
儒雅如谢子怀，也被桑妤妤突然冷硬的话刺痛。
他伸手拉住试图躲开的桑妤妤，挂在臂弯处的羊毛大衣从臂弯滑落。
谢子怀顾不上捡，用力攥住桑妤妤手臂：“非要这么说话带刺？”
“要是桑妤妤没醒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桑妤妤看着谢子怀表情变得错愕，语声平静又空洞，“抱歉啊……是我不识趣的醒了，搅乱了你们的生活。我会尽快离开海城，这该是你们希望才对啊。”
她十岁被顾家带回去，和谢子怀他们在学校认识，一起长大……
曾经，桑妤妤真的以为他们也是她的朋友、发小。
谢子怀张了张嘴，喉头翻滚着红了眼眶，声音低哑：“你……你听到了？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子怀哥！桑学姐……”
听到窦槿柔的声音，桑妤妤从谢子怀手中抽回胳膊，捡起谢子怀的外套，递给扭头同窦槿柔打招呼的谢子怀。
窦槿柔戴了口罩，浓密的长卷发垂在腰间，米色薄款大衣因为刚从温暖的保姆车下来的被她搭在臂弯，哪怕不露脸整个人也漂亮的发光。
自从发生下药的事，窦槿柔还是头一次见桑妤妤。
她没有丝毫不自在，走到桑妤妤面前望着她说：“我知道以桑学姐的品性，下药的事绝不可能是你做的，学姐……你有没有考虑报警？”
桑妤妤只觉好笑。
顾允廷还有她曾经的朋友都不相信她，反倒是窦槿柔信她。
不管她的话是不是出自真心，她都是第一个说相信她的人。
“多谢，我已经报警了。”桑妤妤道谢后，抿了抿唇又说，“窦小姐，祝你和顾允廷永远幸福。”
窦槿柔表情错愕，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礼物袋：“允廷哥都想起来了吗？”
桑妤妤摇头：“是我放弃了。”
“小乖！”
顾允廷雀跃的声音和他急切轻快的脚步，一同从高阶上方奔向窦槿柔。
他火速将窦槿柔从桑妤妤跟前拽开，心如擂鼓，生怕桑妤妤对窦槿柔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下药上床的事发生后，窦槿柔不见顾允廷，哭着让他对桑妤妤负责。
顾允廷不想失去挚爱，发誓并未和桑妤妤发生关系。
可事实上，顾允廷自己也不记得到底有没有和桑妤妤做过。
这些日子，他竭力避免两人见面，就是怕桑妤妤给窦槿柔说当晚的事。
见窦槿柔没穿外套，他边皱眉低声训斥，边将窦槿柔臂弯的薄款大衣套在窦槿柔身上，顺势将人搂入怀里，着急往里走：“走……我们进去！”
“我就不去了！明天上海有活动，现在就出发去机场，明天晚上才能回来。”窦槿柔挣开顾允廷，仰头对他笑，“我来是为了给你送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你们玩儿得开心啊！”
“今天我生日，一年只有一次！明早我送你过去行不行？我今天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好不好？我发誓今天没有别人在，只有咱们自己人！”
顾允廷没接窦槿柔送到他眼前的礼物，只拉住窦槿柔的手腕，皱眉低声央求，和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判若两人，宛如黏人的大狗狗。
这个别人，说的是谁，桑妤妤明白。
她拽了拽围巾遮住脸，手抄回羽绒服兜中，垂眸向台阶下走。
窦槿柔看了眼桑妤妤的背影，柔声安抚顾允廷：“我知道你今天想做什么，他们都告诉我了！对不起允廷哥，我现在还不能接受，我还是那句话……你恢复记忆后如果依旧选我，我才能心安理得和你在一起！我不希望等我们结婚以后，你渐渐想起过去和桑学姐的感情，怨我。”
今天顾允廷要向窦槿柔求婚，有朋友给窦槿柔剧透了。
“是不是桑妤妤和你胡说八道什么？”顾允廷怒火直冲脑门，额头青筋暴起，不等窦槿柔解释，他几步追上桑妤妤，扯住她的胳膊，带着十足的厌恶和恨意狠狠推了一把桑妤妤，“你又和槿柔胡说八道什么了？！桑妤妤你怎么这么恶心这么贱！”
“妤妤！”谢子怀惊呼。
顾允廷这一推没留情，单薄瘦弱的桑妤妤趔趄栽倒进酒吧门口山水造景中，寒冬冰冷池水包裹住她的那一瞬，额角也传来尖锐的疼痛。
“桑学姐！”
窦槿柔和谢子怀忙上前把人从水池中扶坐起来。
“允廷哥你这是干什么！”窦槿柔紧紧扶着桑妤妤冲顾允廷嚷嚷。
桑妤妤人还浸在冷水中，脑袋里嗡嗡直响，鲜血顺着她眼睫往下掉。
“顾允廷你疯了！”谢子怀试图将桑妤妤扶起来，“我先送妤妤去医院！”
谢子怀把昏头昏脑的桑妤妤从水池中拖抱起。
她表情呆滞，抬起手碰了碰眼皮上黏稠的红色，似乎还从变故中缓过神来，整个人都是木的。
顾允廷也没想到这一推，竟会让桑妤妤撞得满头血，可看着桑妤妤的眼神还是越发厌恶：“怎么没撞死？要是撞死……我罪判个死刑就不用再看见你这张恶心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