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苏朝云的及笄礼。
镇北侯府一早便宾客盈门,来往皆是朝中的达官显贵。
「丑奴,莫叫群主等太久。」
我洗过手上沾染的鲜血,淡定走出房门。
嬷嬷身子往前抻,嗅了嗅。
「怎么有血的味道?」
我不动声色随在嬷嬷身后,低眉敛首。
「前几日郡主念叨着吃野味,奴婢方才去替郡主猎了几只。」
「嗯,还算识趣,不枉郡主疼惜你一场。」
一路雕梁画栋,水榭华庭。
连脚下的路都是白玉所铺,极尽奢华。
我随着嬷嬷穿过曲廊来到后院。
躲过梅林花荫,但见琉璃金瓦熠熠生辉。
可谁能想到,这奢华内里尽是腐烂。
「喏,这是郡主今日要穿的,千万要小心,不然仔细你的皮。」
我手中一沉,低头一看是苏朝云稍后要穿的曳地牡丹凤尾裙。
我小心翼翼端着这耗费千金的锦衣。
可眼里的嫉恨与兴奋,始终藏不住。
好戏可以开锣,我怎能不激动呢。
快了,马上就可以扯烂苏朝云那掩在暗处的罪恶嘴脸。
我进门时,苏朝云拉着我坐在妆奁前。
「簌簌,这鎏金凤钗会不会太招摇了些。」
我轻抚着那奢华金贵的凤钗,微不可察地停顿下,而后仔细簪入苏朝云鬓间。
我低眉顺眼一笑,「郡主天人之姿,才是最大的招摇。」
「就你嘴甜。」
苏朝云灿烂一笑,微扬下巴,瞧着镜中的自己,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这张脸可真美,这要是在现代,还不得轰动整个娱乐圈。」
跟在苏朝云身边两年,她总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过我也习惯了。
「不好了不好了!」
丫鬟小荷急急跪在苏朝云面前。
饶是苏朝云脾气再好,也不免蹙眉。
「何事?」苏朝云颇有些不耐,将梳子狠狠放在妆台。
吓得小荷一哆嗦,才吞吞吐吐道:
「死…死人了…郡主,咱们院里的井…有死人!」
话音刚落,房间陷入诡异的沉静。
苏朝云蓦地站起来,精致眉眼染上怒色。
「晦气!今日可是我的及笄礼,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本郡主的心情全都被你们毁了!」
苏朝云气得胸腔上下起伏。
我瞅准时机狠狠踹向小荷的肚腹,眼中凝滞阴戾。
从进府第一日,小荷就没少奉沈邺的令欺辱我。
方才她不慎与我相撞,故意将一根绣花针扎进我的后腰。
「明知今日是郡主的大事,还成心将此等事告予郡主,不会去请华哥哥过来处理吗?」
小荷咬着牙瞪了我一眼,「死的,就是苏华侍卫。」
苏朝云表情闪过一丝愕然和痛惜。
她身子有些颤抖,而后抓起桌上茶盏狠狠摔在地上。
「查!务必将此事给本郡主查个水落石出!」
我见状,又恭敬奉上一杯茶,跪在苏朝云脚边。
「郡主,前厅还在等着你呢,误了时辰可不吉利。」
苏朝云扶起我,美艳动人的容颜让我微微惊恍。
「簌簌,此事就交给你了。」
我点头应下。
都说苏朝云是世间顶好的女子。
百姓称颂其善良爱民,沈邺爱之灵动妩媚。
就连我这个人人唾弃的丑奴,都是她所救。
只不过她救我时,我正准备杀人。
她一声如黄鹂般的娇喝让那群人惊吓跑走。
我丢下匕首,将身上刚死的乞丐吃力推开。
而苏朝云逆光而来,像救赎人间的神女俯下身。
「你没事吧?」
我摇头,匍匐跪地小心翼翼捏住苏朝云的裙角。
约莫是我的模样过于可怜了。
少女的弯月眉似蹙微蹙,盈盈水眸蕴含着慈悲与怜悯。
「邺哥哥,我们将她带回去吧。」
「云儿,莫要多管闲事。」
苏朝云身后的男子厉声训斥,待见她委屈的模样,忍不住软下声音。
「云儿乖,这么个腌臜人,还不配你救。」
沈邺捂住苏朝云的双眼,冷冷瞥向我。
大掌放在苏朝云的细柳腰,俯身在她耳侧轻语。
「听话。」
苏朝云桃颊红晕,转身埋在沈邺怀里撒娇。
「我不管,我就要救她,她太可怜了。」
「况且女子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
沈邺见拗不过苏朝云,无奈叹口气。
「罢了,且容你这一次。」
听见这一切的我不禁暗自发笑,手指深深抠进烂泥地。
一个是郡主,一个是皇子。
高高在上,却愿屈尊救一个刚被糟践的丑陋女子。
其实也不是怪事,毕竟京都人人都知镇北侯府的朝云郡主如何心善如佛。
慈悲悯怀,简直是神女降临。
可唯有我知,这慈悲心肠的背后有多肮脏。
甚至可以说是,下贱。
礼乐声起,苏朝云提着月白襦裙赶往前厅会客。
我站在她的身后,沉沉看着她那窈窕身姿走远。
「听说,今日陛下都来为咱们郡主贺礼。」
「可不,也许今日一过,咱们就要改口太子妃娘娘了。」
不久前,三皇子沈邺被封为东宫太子。
而沈邺与苏朝云的情意,天下皆知。
我趁众人不备,偷去后院将我方才留下的痕迹再次清扫干净。
人是我杀的。
瑟瑟冷风穿透我的衣衫,我突觉背脊发凉,身子下意识绷直。
一阵凌厉剑锋划破我的脖颈。
流下鲜血汩汩。
下一瞬,我的身子被一双大掌提起。
沈邺冷冷睥睨着我,「你这贱婢,果真藏有蛇蝎之心。」
我敛首掩下眼底阴狠,大力抓上他的手臂,噙着汪汪泪水瞧着他。
「奴婢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沈邺嗤笑,将我狠狠甩在斑驳纵横的树上。
我吐出一口鲜血,忍着全身疼痛幽幽盯着他。
「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得很呢。」
当年,我以为自己会顺利被苏朝云救回去。
谁承想我再清醒时,是在岸边的笼子里。
这笼子我认得,是不贞妇人的铡刀。
他们是想要将我浸猪笼,淹死。
「听三殿下说这女子曾被城东的乞丐上过。」
「啧啧,还得是丑女配乞丐,就这种货色躺着让我上我都懒得看一眼。」
我听着他们这些污言秽语,绝望扒住笼子,恨意刺骨。
是啊,我长得丑。
脸上这道横贯半张脸的疤痕还是我亲生母亲所赐。
可我,就活该被他们轻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