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晚寻,醒醒!今天不是你出狱的日子吗?怎么还赖在这儿不肯走了?”
我猛地惊醒,狱警正拍打着我的手臂。
梦醒了,剧烈的疼痛顷刻散去,手上早已愈合的伤口却又隐隐作痛起来。
“我走!我这就走!”
我慌张地从席子上弹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什么也没带走。
——当初入狱时,我也没带任何东西。
我拖着步子走出监狱,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娇斥。
“这么磨蹭,我还以为你死在监狱里了!”
车窗摇下,露出沈攸盈半张精致的侧脸来。
我瞳孔骤缩,惶恐地倒退两步,险些跌倒在地。
沈攸盈语气不耐。
“磨叽什么?还不快上车!”
垂在身侧的手抖得厉害,我转身就想逃,却被沈攸盈的保镖一把拦下。
膝弯蓦地一痛,我重重跪倒在地,右肩被紧扣着,生疼。
“对不起沈总,我已经知道错了,我绝对不会再纠缠您了!”
我膝行两步上前,慌里慌张想去抓沈攸盈的裙角,却终究是不敢碰脏她。
“我现在除了这条贱命一无所有,求您高抬贵手,别和我一个蝼蚁计较……”
这么粗鄙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沈攸盈也不由错愕了一瞬。
从前矜贵清隽的季家大少爷,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我在街上扒拉着沈攸盈痛哭流涕地求饶,引得路人频频看过来,她面子有些挂不住。
“先回去,我有话问你。”
我满眼惊慌。
“我这种人哪配坐您的车,要是把车弄脏了,十个我都赔不起!”
沈攸盈皱着眉朝我俯身。
脑子里迅速闪过几个零星片段,我条件反射一把抱住自己的脑袋。
“别打我!”
沈攸盈伸出的手僵在那儿,脸色愈发难看。
我赶紧连滚带爬地逃了。
“我准你走了吗?季晚寻你给我回来!”
沈攸盈在我背后厉声呵斥,我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跟沈攸盈有交集。
没想到我都卑微到尘埃里去,沈攸盈还是不肯放过我!
一纸封杀令叫我在歌坛寸步难行!经纪公司也遭我连累。
沈攸盈在逼我,逼我不得不去求她!
我极力降低存在感,却无奈前些年风头太盛。
“哥,你今天居然也来了!”
季望轩声音不小,引得宾客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肆意张扬、目中无人的季家纨绔季晚寻在上流社会一消失就是整整两年。
至于这其中原因,一个两个的嘴上不说,心里可都好奇得紧。
“哥,听说你在监狱里受了不少伤,穿西装多不透气呀,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什么体面!
“穿着对伤口不好,脱下来吧。”
季望轩说着便上手来撕扯我的衣服,我不敢还手,只好挣扎着后退,不料撞上一堵人墙。
我吓了一跳,是沈攸盈的弟弟沈攸庭!
不过愣神一刻的工夫,外套被季望轩扯落。
衬衫扣子崩裂,露出我肩上狰狞的伤口来。
不堪的过去被血淋淋地撕开,摆在众人眼前。
我慌张地抓拢衣襟,宾客议论我的声音飘进我耳朵里,我有些无地自容。
“哎哟大少爷还真是身娇肉贵,坐两年牢真是委屈你了哦!”
“一副穷酸屌丝样,我姐姐当年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
“当了二十年少爷还真以为自己是少爷了?没少爷命还非要装少爷。”
季望轩跟沈攸庭对着我就是一通明里暗里的嘲讽,若是放在当年,我必定当场翻脸。
可在狱里这两年,我几乎被磨平了全部的棱角。
如今便是心中再气,也寻不回过去那个狂妄恣意的自己。
耳畔传来一声嗤笑,我整个人瞬间僵住。
“一个挪用公款坐了两年牢的冒牌货,你哪来的脸回季家混吃混喝?
“季家人竟然会允许你进门,真是便宜你了!”
宾客议论纷纷。
不仅是震惊我这消失的两年是在监狱服刑,更是震惊我这个冒牌的少爷居然回了季家。
沈攸盈踩着高跟鞋,径直朝我走过来。比之两年前,她风采更盛,气势迫人。
衬衫被季望轩扯坏,我有些衣不蔽体的羞耻感。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仍是颤抖得不行。
“对不起沈总,又碍到您眼了,我想求您个事……就一句话!说完我就滚。”
我刚准备开口,她却顿时发作,字字直戳我肺管子。
“堂堂季家大少爷跟条狗似的摇尾乞怜,只为在季家讨一口饭吃,季晚寻,你贱不贱?”
听了沈攸盈丝毫不留情面的话语,我却只是低着头。
这些话但凡换个人说,要放在两年前,我不出手把她整个倾家荡产,绝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听来,话虽难听了些,但确实是反驳不得的事实。
“您说的都对,我贱,我连个屁都不是。”
见我这么配合地附和着她,毫不留情地贬低自己,沈攸盈顿时沉默了。
“沈总,我真的不会再跟以前一样死皮赖脸地黏着您了。
“今天来见您,我确实是有事相求,关于您对我下的封杀令。”
全场哗然,宾客也都没料到沈攸盈会对我下封杀令。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中,我和沈攸盈青梅竹马,就算是解除了婚约,也断不会到今时撕破脸皮的地步。
我眼眶微酸,低声下气。
“您和望轩成婚,我不会有半句怨言,也不会再与您纠缠不休。
“你们婚后,我一定离你们远远的,绝不会上赶着给您找不痛快,您可以安心。”
我说得真诚,沈攸盈却没想就此放过我。
“够虚伪,你真挺能装的啊!要不是望轩早与我通过气,我还真要信了你这副乖顺模样。”
沈攸盈抬手拍了拍我的脸颊,语气恶劣。
“在我面前怂得跟只哈巴狗似的,你在望轩那儿耍什么少爷脾气!”
我如今在季家步履维艰,能耍哪门子的少爷脾气给季望轩看?
沈攸盈气势汹汹。
“你鸠占鹊巢这么多年,反倒欺负起主人家来了。
“今日我势必要替我未婚夫给你一个教训,来人!”
保镖“唰”地涌进来,将我围个密不透风。
隔着数个彪形大汉,我对上沈攸盈的视线。
她看着我,像望着一个陌生人。
酸涩在心头疯长。
季沈两家联姻,婚书上本写的是我和沈攸盈的名字。
季望轩认祖归宗后,沈攸盈为了补偿他被我占去的二十年繁华,强逼着与我退婚,做了季望轩的未婚妻。
“行了,你好好给望轩认个错,我就不为难你了。”
沈攸盈语气缓和了些,我却没承她的意。
我盯着沈攸盈和季望轩交握的手,无尽的酸意从我心底蔓延开,我却无可奈何。
见我沉默,沈攸盈神色瞬间冷下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略一抬手下了命令,保镖一齐朝我扑过来。
我奋力挣扎,嘶声求她,沈攸盈仍旧不为所动,面色如霜。
桌上酒水被我尽数拂落,连带着将桌子一道掀翻,玻璃碎了一地。
沈攸盈吓了一跳,黑着脸阻了壮汉保镖的动作。
“看在今天你生日的份上,我难得愿意赏你个机会赎罪,你倒不珍惜!
“低头认个错是会死吗?醒醒吧,你早就不是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季家大少爷了!”
酒液兜头淋下,我跟条死鱼一样瘫在地上。
我拼命喘气,窒息感却怎么挥之不去,朦胧间,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监狱。
本该遭受这一切的,是季望轩啊。
我奄奄一息,“可我不欠他的,沈总。”
沈攸盈嫌弃地拍了拍手,高跟鞋毫不客气碾上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