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那年,我与心心念念的少年郎有了婚约。
他是侯府的世子谢怀景,是整个京城最风流俊俏的人。
而我是魏家的养女。
我爹是个无名小卒,为将军挡箭而死。
他死时才二十出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
魏将军心善,安顿了他的爹娘,收养了我,将我视如己出。
我在边疆长到十二岁,直到将军被流矢所伤,回京休养。
回了京城之后,我才发现,一切都是不一样的。
我的生父无权无势,而京中的权贵断定魏家不会为一个养女出头。
在我第一次受邀参加明华郡主的宴会时,她们都取笑我。
我刚从边塞回来,比不得她们,养在京中,肤白貌美。
第一次见面时,明华郡主握着我的手,满脸讶异:「这手为何会如此粗糙?不像个姑娘。」
因为我在边塞时,会舞长缨枪。
一片惊奇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如芒在背,垂着头,难以开口。
那时是夏季。
园子里的芙蕖开得正好,郡主提议折几枝花。
那时分明有奴仆在场。
但她们却要我去做。
说我从小被当作男孩养,身手矫健,是那些奴仆比不得的。
我无法拒绝,靠在岸边,伸手折花。
但花开得太远,茎又粗。
我一用劲,就失足落入了水中。
失神时,我听见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与明华郡主的惊呼。
但更多的,是笑声。
池子里的水真冷啊。
水进了我的眼睛,我的视线模糊。
倏然,有人伏岸,向我伸出了手。
我被拉了上去。
一件白色的外袍落在了我身上。
池中淤泥的气味之外,我闻到了外袍上的茶香。
来人背对着我,长身鹤立,声线温润如山涧清泉,语气却坚定:「表姐,你不该如此欺负一个姑娘。」
郡主的脸色有些难看,她音量放低,为自己辩解:「这算欺负吗?」
或许,在她眼里,她只是找了个乐子。
我攥紧了身上的袍子,咳出了几口水。
他道:「她落水之事,不要让旁人知道。」
我朝对女子并不苛刻。
但他还是最大程度地维护了我的名声。
我后来才知道,他是侯府世子,京中名士,谢怀景。
我用了三年追上谢怀景。
这三年间,我放弃了舞刀弄枪,日日练习琴棋书画。
连对子女向来苛刻的养母,都夸赞我如今文静贤淑。
我在京城博得了美名,甚至让曾经刁难过我的郡主对我刮目相看。
她们都说:「魏氏的月初,林下风致,清心玉映。」
但我念的,始终只有谢怀景。
谢怀景喜欢收藏古物,我便为他去找;
谢怀景爱隐士的书画,我便为他去求。
有些东西,是重金也买不到的。
千米高的终南山,我提着裙角爬了五次,脚底磨得全是水泡,才为他求得隐士的一幅画。
我令人将那幅画赠给谢怀景时,他又惊又喜,问了我的名字。
侍女回他:「小姐闺名魏月初。」
他那时才知道,我叫魏月初。
后来几乎人人都看得出我喜欢谢怀景。
他病时,我为他吃斋念佛,抄了一千卷经文。
他缺药材,我亲自为他去悬崖上采药。
后来偶遇山洪,我遍体鳞伤地被送回魏府。
醒来时,养母正坐在我的床边,双目含着忧虑:「初初,你为何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我说:「他救过我。」
在我刚回京城,以为自己寄人篱下。
在我如履薄冰、被人取笑时。
他拉我上来的手,是我当时感受到唯一的暖意。
养母蹙眉:「你大可告诉娘的,娘会为你出头。」
我摇了摇头:「我不愿意娘为难。」
我只是她的养女,我并不想看到,她为了我与京中的权贵闹不快。
她拍了拍我的手,沉默了很久,才说:「也许,谢怀景并非你想得那般好。」
谢怀景要议亲那年,侯府的夫人第一个考虑了我。
他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风流才子,但那些贵女未必忍得了他日日游山玩水,拈花惹草。
而我性子温和,还对谢怀景情深义重。
养母在询问我过后,很快与侯夫人一起敲定了这桩婚事。
那时我满心欢喜,并不知道,谢怀景不愿意。
婚事对他来说,是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