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爷,我求求你,饶了他吧!”
漫天大雪洒落,庭院里红白交映,格外夺目。
一个身着红色鸾凤喜袍的女人挡在一个男人面前,细长的眼眸里,氤氲着泪意。
她们四周,一圈一圈的黑甲卫,手压刀鞘,正等待命令。
正中的位置,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人,推着轮椅上的男人缓步上前。
男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朱唇紧抿,不自觉的就散发着一股异于常人的冷漠。
他穿了一件黑色锦袍,绣着繁复的金线纹,腿上盖着一条白色的毡毯,静静地坐着,整个人又多了一丝超脱世间的纯然。
“沈家通敌叛国,是重罪。”
“江祁川,只要你放过沈家,放过砚辞,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女人描画的精细的眉眼里,泛着猩红,艰难的说道。
向来自有傲骨的尚书之女,竟然也有低声下气求人的一天。
江祁川眉眼微动,眸光里划过一丝隐忍与克制,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快要将把手掰断。
手上青筋暴起,骨节泛着白。
“清风,将陆姑娘拉开。”
身后的人应了一声,快步过去,扯着陆清晚的手腕,将她扯到一边。
黑甲卫一拥而上,将她身后的男人,就地正法。
鲜红的血,和着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仿佛开遍了山川的梅花。
“砚辞。”
陆清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夫君死在了他们的大婚之夜,她挣扎着挥开清风桎梏的手,扑过去捂住他脖子上还在流的血。
“砚辞,砚辞——”
怀里的人,高高举起的手,还未触碰到她的脸,便重重落下。
女子哀嚎声响彻整个庭院。
江祁川静静地坐在那,任由雪花落满了肩头,一双深邃的眉眼里,尽是苍凉。
“晚儿,沈砚辞他并非良配!”
陆清晚扭头看向他,一双描画的精细的眼眸,被血光映的通红。
“那你告诉我,谁是良配?你吗?”
江祁川唇角紧抿,瞧着她这副样子,心口像是破了洞,呼呼地灌着冷风。
京都的冬夜,可真是难熬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纷扬的大雪,逐渐掩盖了院子里遍布的血迹。
陆清晚徐徐起身,面容苍白,一双潋滟水眸,此刻空洞无神,她垂着衣袖,缓缓从他身侧经过。
眼泪顺着眼眶,徐徐落下。
脚印逐渐蔓延至府门口,原本应该热闹至极的沈府,一下子成了罪臣府邸。
方才还在恭贺他们新婚的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聚在府门口对她指指点点的人。
“小姐,你快回去看看吧,一群人冲进家里来,把大人和夫人都给抓起来了,说是与沈家密谋造反,皇上生了大气,要就地问斩。”
一个丫鬟匆匆而至,焦急的扑到她身边,一边哭着一边扯着她的衣袖。
陆清晚只觉得头顶闪过一个大雷,轰隆一声,让她的心口一沉,整个人仿佛跌落进了冰窟,周身冷的厉害。
她回过头,眉头紧蹙,紧紧地盯着顶雪而来的江祁川,唇角勾起一丝邪魅的冷笑,“是你?”
“沈家通敌叛国是真,陆家密谋造反,也是真。”
江祁川一字一句,说的明白,看向她的眸光里,多了一丝痛意。
陆清晚眼眸仍旧泛着红,一身红衣在此白色天地里,格外炫目。
她甫一转身,整个人跌下了台阶,摔进了雪里。
“清风,将陆姑娘带回王府。”
江祁川薄唇微抿,捏着把手的手,又紧了几分。
清风犹豫了片刻,只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如今陆家获罪,那陆姑娘——”
“去。”
如今他能做到的,也只能是尽力保下她罢了。
翌日清晨的城楼上,一个身着红色喜袍的女人站在上面,苍白的脸上,还沾了一丝血迹。
底下的百姓纷纷高声劝导,可城墙上的人,恍若未闻。
陆清晚肃身站在那,脑海里仍旧不断回旋着清风的话。
沈家狼子野心,倚仗军功,不断挑衅皇权,甚至还同西延订了盟约,意图谋定天下。
陆家仍是如此。
他们狼狈为奸,甚至不惜毒害皇子,只为减少阻力。
......
真真假假,陆清晚终究是难辨,可在她眼里,沈家从不是如此。
沈家是武将之家,官员清流,一家三代,都兢兢业业,死了多少人,才有了如今的荣耀。
可一朝家破,居然是被扣上了什么通敌叛国的帽子。
若是没有沈家一力镇压西陲边境,西边城池,哪来的三十年安稳。
她勾唇一笑,眸光凄凉。
一直等到不远处,出现了那抹黑色身影,她才当着他的面,从高耸的城墙上,一跃而下。
耳边是呼号的风,是百姓的唏嘘,却再也没有沈砚辞的一丝音容笑貌。
陆清晚掉下来的那一刻,众人才看见了她掉落位置的城墙上,贴了一张告民书,字字娟秀,笔锋却刚毅不凡。
红字白纸,每一滴血都在说着沈家与陆家的冤屈。
一队官差迅速过来,将陆清晚抬走后,揭下血书,仅看了一眼,就撕成了碎片,扬在地上。
拿着刀剑,催促着四周看热闹的百姓尽快散去。
江祁川坐在一侧,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却无能为力。
深邃的眸子泛红,带着一丝不甘与落寞。
“王爷,您为陆姑娘做了这么多,甚至为了保她,被皇上猜忌,现下还得去宫里被盘查,何苦呢?”
“您努力了这么久,如今——”
江祁川深呼了一口气,勾唇冷笑,“我这条烂命,若不是得她所救,哪里会有如今!”
“进宫吧!”
微光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渐渐地消失在皇城门口。
京都的初雪,下的很大,融化的时候,天气又冷了许多。
尚书府的西暖阁里,太医被匆匆请来,诊完脉后,摇了摇头,提着药箱迈步走了出去。
一时间,整个房里满是压抑着的低沉哭声。
榻上,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清秀的小脸苍白孱弱,黑眸紧闭,眉头紧蹙着,似是中了什么魇症。
屋里正中位置燃着炭盆,金丝碳噼里啪啦的爆了几个火花后,榻上的女子突然坐起身,喘着粗气,眼眸定定的看着眼前。
众人纷纷吓得定在了那,不敢置信。
陆清晚抿了抿干涩的唇角,周身乏力,气息不匀,眼前仍旧不停的浮现着她从城墙上跳下的画面。
她微微侧眸,看着面前众人焦急担忧的模样,呆滞在那。
难道她没死?
是江祁川救了她,不仅救了她,还赦免了她的家人?
“清晚,你终于醒了,都怪母亲,母亲不该带你去那么远的佛寺的,不然你也不会跌落山崖。”
一个人影突然冲上前,抱住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可陆清晚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佛寺,什么跌落山崖?
十三岁那年,赵婉茹曾带着她去京都西山上的万国寺拜佛,回去的路上,遇上盗匪,她为了救赵婉茹,自己引开盗匪,不慎跌落山崖。
也是在那一次,陆清晚遇见了江祁川,被他救了一命,在崖底待了三天,被陆家的人找到了。
后来,陆清晚带着人又去了一次崖底,救下了被追杀的江祁川,将他带回了陆家。
一直养了半年,江祁川才得以认祖归宗,成了当朝九王爷。
想到江祁川,陆清晚的心不可抑制疼了起来。
那一晚,他带人屠了沈砚辞一家,毁了她们的大婚,鲜红的血,染红了整个庭院,比满院子悬挂的红绸,还要耀眼。
赵婉茹在这哭了好一会,才被众人劝了出去。
一会的功夫,房里只剩下了丫鬟京墨。
“小姐,您可吓坏奴婢了。”
“怎么了?”
陆清晚坐在榻上,抱着膝盖,眼前挥之不去的,仍旧是那一夜的情景。
心口像是被灌了风,疼的厉害。
“您被送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夫人找太医治了十几日,也没有成效,方才——”
“我被送回来的?”
陆清晚恍然,有些怀疑的看了她一眼。
“是啊,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送你回来的,当时可把老爷夫人吓坏了,以为对您——”
不等京墨说完,陆清晚蹭的起身,焦急的问道,“他人呢?”
“被老爷吩咐人打跑了,那样一个穷叫花子,还敢拿小姐来威胁,真是恬不知耻。”
陆清晚心口一沉,站在那,视线飘忽,最后落在了一旁的铜镜上。
镜子里的人,一身鹅黄色衣裳,面色苍白,却也难掩青涩,这是她十三岁时的样子。
是了,她好像又重活了一次。
只是这一世,她到底要不要再去救一次江祁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