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时间,不谈私事。
我所有想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哪怕我用力咽下去,可苦涩还是顺着爬了上来。
我和墨子轩在一起五年了。
当初因为他的一句“不喜欢异地恋”,我就孤身一人从南方来到了北方。
又因为他说我们两人身份特殊,公布恋爱关系会影响专业形象。
因此我在机组同事面前,表现得和他完全不熟。
可上月,我们的婚房已经装修好了,我想提及官宣结婚的事,墨子轩却避而不谈。
我看着他严肃认真的侧脸,心脏酸胀地去翻回忆。
但还是找不出,我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没有话说的……
飞机落地。
完成检修后,我走下飞机。
就看见墨子轩已经走远好长一段距离,丝毫没有等我的意思。
一瞬间,我的心脏又像被紧缚住,疼得无法呼吸。
工作结束之后,他也不想和我独处吗?
我掐住颤抖的指尖,抬步想要追上去。
手机却在这时响起,屏幕上显示着“妈”。
我心里一沉,接起电话。
根本没来得及出声,对面就传来我妈的急声。
“柳怀竹,你弟弟下个月要交学费和钢琴课的钱,赶紧打五万块钱过来!”
没有关心和寒暄,开口就是理所应当的索要。
我攥紧手,喉间涩意难忍:“妈,我每个月的工资只留了房租和饭钱,其他的一分不剩都给家里了,哪还有这么多钱?”
“而且我上周去医院……”确诊了胃癌。
最后几个字没能说出来,就被我妈厉声打断:“你白白送上门去给人家睡,这么多年一点钱都没要到?”
“柳怀竹你真是脑子穿刺!你装什么清高啊?趁人家没玩腻你,赶紧要钱!”
一句一句刺耳的话语,对我来说就如万箭穿心一般。
电话挂断那刻,我的胃忽然猛烈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血腥味钻上喉咙,我疼得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我赶忙捂住嘴,狼狈慌乱地逃进机场卫生间。
刚冲进厕所,我张开嘴就吐出一大口血。
触目惊心的鲜红,刺得我眼眶酸胀,视线模糊。
疼,太疼了……
身体的疼痛达到了顶峰,心里的疼也是。
我咬烂了嘴角,颤抖着从兜里掏出止痛药,掰开一粒干咽下去。
小小的绿色胶囊,是市面上最便宜的两元一板的止痛药。
谁能相信,作为京南航空副机长的我,会连看病都没钱。
药效很慢,我没有办法,只能用力捂着胃的位置,按下冲水键。
恍惚间,我控制不住地回想起我妈的话。
我千里追来的行为,是不是真的太廉价?
墨子轩……是不是真的如我妈所说,对我玩腻了?
不。我咬牙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么多年来,墨子轩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更何况我们的婚房都装修好了……
很久,胃部的疼痛终于消减。
我撑着起身,来到镜子前将自己收拾好。
不想刚走出卫生间,远远的,我就看见全机组的人正将墨子轩和空姐沈初微围在一起。
我疑惑走过去,机组里的一个空少看见我,笑着招手。
“怀竹你来得正好,晚上一起去聚会啊?”
我看了眼墨子轩,他依旧假装和我不熟,连个眼神也不施舍。
心沉落下去,我快维持不住笑:“聚会?去哪儿?”
那空少笑了笑,拍在墨子轩的肩膀上:“去给机长和初微暖新房!”
“你不知道吗?他们要结婚了。”
我狠狠一怔,心脏在骤停一瞬后剧烈发颤。
“……结婚?”
我怔愣看向墨子轩,感觉眼皮和睫毛控制不住地发颤。
质问的话堵在我的喉咙,疼得我牙齿也撞在一起。
墨子轩眸色一沉,从围着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柳副机长,你来得正好,我有公事要跟你说,到我办公室来吧。”
生疏的称呼让我回过神。
比他擦肩而过带起的一阵风,更冷地钻进我的骨髓。
我躲避其他同事探究的眼神,转身跟上。
走进办公室。
我忍着泪意看着墨子轩,抱着侥幸等他的解释。
然而墨子轩却是冷不丁开口问:“我没记错的话,你是AB型血?”
我皱了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但还是点头回答:“是。”
墨子轩闻言,长吁口气坐到沙发上:“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我心里一咯噔,放在兜里地手骤然攥紧了诊断书。
做检查?
难道是墨子轩发现了这段时间我身体不舒服,在关心我吗?
我心里几乎快要熄灭的希望之火再次幽幽燃起。
可下一秒,墨子轩拉住我的手:“初微被诊断肾衰竭,需要移植肾脏,但一直没有配型成功。”
“你也是AB型血,去试试吧。”
他的话犹如一桶凉水从头到脚浇在我身上。
我浑身一颤,大脑一片空白。
我的男朋友,竟然让我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捐赠器官。
落下百叶窗的玻璃上映出我此刻的模样,脸色苍白,眼眶泛红。
我挣开墨子轩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仍旧不相信这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你在开玩笑,对吗?”
墨子轩眸色微沉:“我爸妈把初微当成女儿,她也就是我妹妹。”
“一家人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墨子轩全家对沈初微好,这事我知道。
在我面前,他也一直和沈初微以兄妹感情自居。
可他不能把我当傻子。
我张了张嘴,声音压不出颤抖:“那刚刚他们说你和沈初微要结婚了,要去给你们俩暖新房是怎么回事?”
“这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墨子轩露出了然的表情:“原来你在因为这件事生气。”
他叹了口气,起身搂住我,声音放柔。
“你别多想,刚才我正在和初微说咱们新房的事,他们听见,就误会了,非闹着要去。”
“我不好拒绝,就答应了。”
刹那间,我喉咙像卡了鱼刺。
吞不下,吐不出,触碰不到地疼。
那个婚房,大到装修风格,小到家居摆饰,都是我怀着和墨子轩幸福生活向往布置的。
可现在他竟然毫不在意、利索当然地换了个女主人,宣告出去!
玻璃窗上,我的脸色更难看:“你没有解释?”
墨子轩皱了皱眉,开始不耐烦了:“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等到时候我们结婚,误会不就自然解开了?”
“更何况初微是病人,我当众驳了她,她会难过的。”
我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沈初微,沈初微……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三句话离不开沈初微?
这个世界上只有沈初微是病人,会难过吗?
明明有好几次,我在他面前显露出身体不舒服的症状,他却一概忽略。
我已经说不出来话,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
墨子轩看着我,等着我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笑着摇摇头说“没事。”
但很久,都没等到。
他眉心拧得更紧,看起来迫切地想结束这件事。
于是上前伸手抱住了我:“好了,别不高兴了。”
“你一向大度,这次就让让初微。”
“眼下我们的关系还是秘密,晚上记得演好一点,别露馅了。”
他理所应当的要求,让我胸中一闷,感觉又有血腥气冲上喉咙。
是不是我五年来的忍耐和退让已经让他习以为常,所以他才对我的痛苦视而不见?
沉默良久,我推开他:“晚上我不去。”
墨子轩彻底失去了耐心,拧眉不满:“够了,你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
我失望地看着他,声音涩哑。
“我得了胃癌,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