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嘉德2015秋季拍卖会将于11月14日举槌,在预先散发的宣传图册上,一件编号005的乾隆御制金牌引起许多人的注意。
金牌上圆下方,取天圆地方之意。宽三寸三分,长四寸八分,正面是篆书“梨园至尊”四个字,背面有“太上皇帝御赐”字样。
关于这枚金牌的来历,在纪晓岚的著作《阅微草堂笔记》中有明确记载,嘉庆元年(1796年)正月初一,弘历退位,为太上皇。在宁寿宫皇极殿举办了千叟宴,并从全国精选了一百多个知名的戏班子为千叟宴献艺。二月初二,弘历在献艺的戏子们中间择优者凡廿一人。赐圣牌,计金三、银六、铜一十有二。
此物一出,就轰动了整个梨园行,被戏子们尊称状元牌,谁都想得到一枚彰显身份。为了达到目的,明争暗斗,强取豪夺的勾当,不知用了多少,本来一团和气的梨园行被搅得乌烟瘴气。
弘历死后,嘉庆帝下旨,收回了散落在民间状元牌。直到后来东陵大盗孙殿英,盗掘了乾隆、慈禧的墓葬。从慈禧的墓中意外的得到了一块金质状元牌。后来几经辗转,落入河北梆子名家盖九霄手中。
上海滩某大亨对名伶孟冬皇一往情深,为了博取佳人芳心,他用卡车拉了30万大洋,亲自上门找盖九霄购买状元牌,却被意外的拒绝了。
这次不成功的交易,在娱乐记者推波助澜的报道下,更是弄得天下皆知,也给盖九霄带来了杀身之祸,几天后,盖九霄满门被杀,梨园状元牌昙花一现,从此下落不明。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把梨园状元牌拿回来,作为咱们戏曲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六十多岁的巴艳玲单手叉腰,横眉立目吼道。她是戏曲博物馆的馆长,没退休时,在舞台上反串铜锤花脸,包公戏演得出神入化。
人生如戏,巴院长沉溺于戏曲艺术,早已分不清舞台和生活的界限,真把自己当成了刚正不讹的包青天。现在她正为梨园状元牌的事大发雷霆,在巴艳玲看来,300万元的拍卖底价无异于拦路抢劫。
“院长,咱们博物馆的经济状况你是知道的,自从建成后,一直都亏本经营,不要说是300万,就是30万,咱们现在也拿不出来”。说话的是戏曲博物馆的财务经理王建宫,退休前一直在舞台上反串旦角,因此举止说话都温婉动人,比现在荧屏上流行的小鲜肉还要娘。
巴艳玲底气十足的道:“我早就想好了,把我北京三环里那套房子卖掉,用卖房的钱,到拍卖会上把状元牌拿回来”。
王建宫阴阳怪气的回应道:“巴院长,您知道拍卖会的流程吗”?
有理不在声高,可现在老院长明明不知道拍卖会的规则,却依然豪迈的大声道:“我为什么要知道,参加拍卖会的人有多少懂戏曲艺术”?
王建宫不想和巴艳玲争论,岔开话题道:“就在去年的拍卖会上,一副包拯手书的寿联,起拍价也是300万”。
巴艳玲有些激动的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个消息”。
王建宫道:“您要知道了,房子去年就卖了”。
巴艳玲赫然一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人不能太贪得无厌”。
王建宫没有搭理她,自顾自的道:“包拯手书寿联,起拍价300万,经过375次竞价,最后以1.7亿的价格成交”。
巴艳玲被惊呆了,喃喃自语道:“如此说来,咱们即使拿出300万,也不能保证把状元牌拿回来”。王建宫道:半点希望都没有,民国时状元牌就价值30万大洋,当年鲁迅先生在西单旁边,长安街附近的八道湾,买了一套三进四合院,也只不过花了3500大洋”。
巴艳玲就像是霜打的茄子,彻底颓废了。按照王建功的计算方式,梨园状元牌的价值,买下两座戏曲博物馆还绰绰有余。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底气不足的道:“状元牌对梨园行来说意义非凡,可落在外人手中全无用处”。
刚入职不久的晋金丽是个恬静的女孩儿,负责博物馆的档案整理工作,几位老前辈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她娴熟的敲击着键盘,笔记本电脑上早就显示出一大堆有关拍卖梨园状元牌的信息,对状元牌感兴趣的买主,更是有二百多人,其中不乏欧美,韩国以及港澳台的实力派。
巴艳玲的丈夫老卢脾气好,从来没有和妻子红过脸,巴艳玲刚忧心忡忡的进了家门,老卢就把丰盛的饭菜端了上来,巴艳玲不满的道:“做这么多菜咱俩能吃完吗,你这不是浪费还能是什么”?
老卢没有说话,他们的儿子卢渊博一脸贱笑,鬼鬼祟祟的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对着巴艳玲深施一礼,拿腔作调的道:“母亲大人吉祥”。
巴艳玲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卢渊博高大帅气,从小就是许多女孩子心中的白马王子,但现在大学毕业两年多了,愣是还没有女朋友,巴艳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平时忍不住唠叨儿子两句,卢渊博倒是不犟嘴,却总跟母亲玩失踪,事发后常常十天半月的不回家,巴艳玲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有心事,食不甘味,没吃几口就放下碗筷道:“我和你俩商量个事”?
老卢道:“咱家的事儿向来都是你说了算,用不着跟我们商量”。
巴艳玲咬了咬嘴唇道:“我想把房子卖掉,你们没有意见吧”?
卢渊博道:“只要您不卖我和老爸,想卖什么都无所谓”。
老卢道:“为什么要卖房子,是不是博物馆的资金周转出现了问题”?
巴艳玲也不隐瞒,把关于梨园状元牌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卢渊博根据老妈的叙述,早就在电脑上寻找到拍卖会的网页,看的津津有味。
老卢则不以为然的道:“横竖一块牌牌而已,何必兴师动众,搅得鸡犬不宁”?
老卢不负责任的态度让巴艳玲火冒三丈,她忍不住拍案而起斥责道:“就是你们这些人不负责任的态度,把咱们的好东西都弄到国外去了,中国人发明了印刷术,世界上最早的印刷品却在英国人手中。要研究敦煌文化,资料却在美国人那里。西夏国历史将近二百年,可翻译西夏文的字典《番汉合十掌中珠》却在俄罗斯人手中……”。
巴艳玲滔滔不绝,说了足足有五分钟。老卢和她做了几十年夫妻,却不知巴艳玲如此博学,禁不住对她刮目相看。
卢渊博在一旁也听得津津有味,最后忍不住问道:“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人也就算了,怎么还有韩国人跑来凑热闹”?
巴艳玲振振有词的道:“韩国人最坏,如果这状元牌落在他们手中,明天他们就会拿状元牌去申遗,声称戏曲艺术的发源地在韩国”。
老卢闻言不禁莞尔一笑道:“这话虽然有些刻薄,但凭韩国人的性情,这给戏曲艺术申遗的事儿他们真有可能干的出来”。
巴艳玲反驳道:“什么可能会,是一定会”。
老卢连忙赔笑道:“夫人说的极是,却不知你这番高谈阔论的原创是谁”?
巴艳玲脸一红道:“你是不是讥笑我没文化”?
老卢道:“不敢,我只是好奇而已”。
卢渊博悠悠的道:“老妈的真传,除了博物馆一姐,不用考虑别人”。
巴艳玲怒道:“你这孩子竟胡说八道,人家晋金丽学识,长相,哪方面配你不是绰绰有余”。
戏曲博物馆里的工作人员,大多都是梨园行退休的演员,薪水也不高,晋金丽年纪轻轻却混迹其中,确实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卢渊博只见了她一面,就奉送了一个恶意满满的绰号:博物馆一姐。
卢渊博对一姐没感觉,但他老妈却对这个喜爱传统戏曲艺术的小姑娘喜欢的不要不要的,甚至觉得晋金丽如果嫁给她儿子,都有些委屈人家姑娘了。母子俩半月前就是因为这件事吵的不可开交,卢渊博甚至不惜以离家出走来对抗老妈的独断专行。
眼见母子俩又要重蹈覆辙,老卢马上出来和稀泥,提醒剑拔弩张的老婆和儿子,不要偏离主题,那块梨园状元牌才是今天的重点。老卢一边说一边给儿子使眼色,提醒卢渊博岔开话题,你那顽固的老妈是不会轻易让人说服的。
对老爸的一片苦心,卢渊博心知肚明,他两眼紧盯着电脑显示器,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大喊道:“老妈快看,你梦寐以求的状元牌是C签”。
“C签是什么意思”?巴艳玲问道。
“C签就是参加拍卖会的拍品,在落槌前24小时,持有人可以停止交易,而不用付给拍卖公司违约金”。卢渊博解释道。
“那拍卖公司岂不是亏了?”巴艳玲道。
“南京到北京,买的没有卖的精,拍卖公司怎么会亏,有资格C签的拍品,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拍卖公司正好借这些宝贝来提高影响力,招揽更多有实力的客户”。卢渊博道。
“C签有这么多好处,以后拍卖公司岂不是没有生意可做”?巴艳玲道。
“首先要想和拍卖公司C签,一定要保证持宝人手中的宝贝价值连城,另外拍卖公司对持宝人的身份信息,也不加保护,我从电脑里,可以轻松的调阅出持宝人完整的个人资料”。卢渊博一边说,一边快速的敲打着键盘,一个漂亮女孩儿的头像出现在显示器上。看到这个人,卢渊博禁不住轻轻的“啊”了一声。
巴艳玲也凑过去,只看了一眼,禁不住颜色更变,盯着儿子似笑非笑的道:“好小子,又想用什么阴谋诡计来耍你老妈”。
卢渊博道:“这是个误会,我确实不知道她是状元牌的主人”。
这个女孩儿巴艳玲不但认识,还记忆深刻。她年轻时是剧团的台柱子,一心想要儿子子承母业。卢渊博从小学戏,不但唱功了得,手脚更是练的异常伶俐。好把式打不过赖戏子,卢渊博打小又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从小学到大学,和别人打过多少架,恐怕他自己都记不清。好在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打架卢渊博可从来没有吃过一次亏。
巴艳玲嘴上埋怨,心里却十分得意,暗赞自己教子有方,直到卢渊博大三那年,有人给巴艳玲打电话,她的宝贝儿子被人打了,巴艳玲风风火火的赶到医院,在急诊室外,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姑娘正惴惴不安的站在门口。
巴艳玲只看了姑娘一眼,心说这丫头真俊,要是扮上相登台演出,以后的梅花奖铁定就是她的了。事情紧急,没容巴艳玲多想,就一头冲进了急诊室。
卢渊博头上包着药布,正埋怨他的同学们,不该因为这么点儿屁事儿,去惊动他老妈。卢渊博的同学们也第一次见识了巴艳玲的雌威,她大声质问是谁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太岁头上动土,伤了她的宝贝儿子。但巴艳玲做梦也没有想到,罪魁祸首竟然是门口那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儿。
卢家的大公子能文能武,风流倜傥,身边从来不缺乏追求的女孩子。但他自视甚高,大三了还没找到心仪的女生,直到有一天偶然见到刚入学的大一新生刘湘君,傲娇的卢渊博就迷失了自我,对刘湘君展开疯狂的攻势。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将近半年了,两个人竟然毫无进展。
卢大公子失意之余,喝得酩酊大醉,借着酒劲儿找刘湘君表白,试图来个霸王硬上弓。
酒醉三分醒,卢渊博发誓,自己从小到大打过无数次架,从来没见人把一招倒踢紫金冠,用的如此出神入化。
他从背后抱住刘湘君,小姑娘挣扎了两下,却无法挣脱卢渊博的怀抱,就在卢大公子自鸣得意时,刘湘君一脚飞起,悠忽过顶,卢渊博下巴颏中招,耳轮中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伤愈出院后的卢渊博竟然和刘湘君确立了恋爱关系。卢渊博感谢姑娘不杀之恩,毕竟是酒后失德,刘湘君要真把他当成流氓,就绝对不是一脚踢碎下巴这么简单了。
刘湘君也觉得自己下手重了些,而对方也没有要自己赔赏医药费,心里对这个莽撞的大男孩竟有了些许好感。
卢渊博因祸得福,把史上最美校花追到手,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但他只是表面上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暗地里有两件事一直让他无法释怀。
首先刘湘君太保守了,现在的大学生确立了关系以后,哪个不如胶似膝,黏糊的分不开,每到星期天节假日,学校周围宾馆的房间都是爆满,住宿的都是那些初尝禁果的年轻学生。但卢渊博和刘湘君别说是去开房,就是拉一下手的机会都不多。
更让卢渊博头疼的是他妈妈对这门亲事的态度,巴艳玲对如花似玉的刘湘君根本不感冒,她性情刚烈,老卢在她霸道的阴影里生活了大半辈子,早就变成了唯唯诺诺的小绵羊。巴艳玲不愿儿子重蹈他老爸的覆辙,那个刘湘君太能打,如果两个人的婚事真成了,她那宝贝儿子岂不是要受一辈子的委屈。
卢渊博和刘湘君就这样若即若离的拖了一年多,直到卢渊博大学毕业,想把两个人的亲事定下来,没想到刘湘君此刻提了一个要求,定亲可以,但是卢渊博要入赘才可以。
要自己倒插门做赘婿,卢渊博当时就傻了,好在他临危不乱,安静的告诉刘湘君,容自己考虑七天。
卢渊博回家后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妈,巴艳玲大发雷霆,对这门亲事表示坚决反对,并信誓旦旦的保证,那姓刘的丫头肯定是穷疯了。
卢渊博也义愤填膺,觉得刘湘君欺骗了自己,七天期满,他没有再回到刘湘君身边。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流逝,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卢渊博非但没有把刘湘君遗忘半分,反而随着时间长了,那种相思更是刻骨铭心。最终理智终于战胜了虚荣,向自己心爱的女人妥协,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卢渊博决定了去做上门女婿,兴冲冲的去找刘湘君,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刘湘君的闺蜜冷冰冰告诉卢渊博,刘湘君一个月前就修完所有的学分,提前毕业离开了学校,迄今渺无音讯。
卢渊博不知自己怎样离开的熊猫馆(女生宿舍楼),一路上暗自神伤,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对刘湘君知之甚少,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家境如何,家里有几口人,甚至她的家庭住址卢渊博也无从知晓。
后来,心有不甘的卢渊博又无数次的回到学校,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美丽女孩儿。万没想到,今天歪打正着,一块梨园状元牌出卖了刘湘君所有的秘密。
看到儿子魂不守舍的样子,巴艳玲不满的道:“我不准你去找这个狐狸精”。
卢渊博道:“那您还要不要状元牌”?
巴艳玲道:“废话,我要是不想得到它,干嘛要把房子卖了”?
卢渊博道:“您还是省省吧,您这房子即使卖了,也换不回那块状元牌”。
巴艳玲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的道:“那还能怎么办,我已经尽力了”。
卢渊博道:“咱们不妨走一遭,和刘湘君当面谈谈,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巴艳玲道:“我不同意你去给人家做上门女婿”。
卢渊博道:“您房子都卖了,我娶个媳妇总不成睡大街上吧”?
美丽的渤海湾中,如同珍珠般散落着无数海岛。刘娘娘岛在地图上没有标识,在当地知名度却很高,卢渊博和巴艳玲没浪费太多的时间,就登上了去往刘娘娘岛的轮渡。母子俩各怀心事,无暇领略海上风光,轮渡航行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停靠在一个非常简朴的码头上。
刘娘娘岛大概有十几平方公里的面积,南北向较窄,东西向狭长,小岛的东部地势平坦,西部是海拔五六百米的山地。海岛上气温低,虽然刚值深秋,山上的树叶已经枯黄,一阵海风掠过,树上的叶子又少了许多。
在地势平坦的空地上,依山傍水有一个小村落,看上去大概有三四百户人家,在村口的大路旁,一座堪称豪华戏楼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戏曲博物馆包罗万象,其中对戏楼的研究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巴艳玲身为博物馆的馆长,更是很见过一些世面。中国的三大戏楼,颐和园的德和园戏楼、故宫博物院中的畅音阁戏楼以及河北承德避暑山庄内的清音阁戏楼,无不天下驰名,巴艳玲都仔细勘察过,又缩小比例建造了模型,收藏在戏曲博物馆。
巴艳玲曾自诩,中国境内著名的戏楼她都了如指掌,但在这个没有籍籍之名的小岛上,竟然出现了一座堪称豪华大戏楼,规模宏大,造型考究,其建筑规模甚至超过了颐和园内德和园大戏楼。
最吸引巴艳玲的是戏台两侧的一副对联,竟让她大生知己之感。
上联是:戏里戏外都是英雄。
下联是:台上台下不让须眉。
巴艳玲大半辈子反串铜锤花脸,看到这副对联,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副对联为她而写。
巴艳玲喜出望外,没想到在这人迹罕至的荒岛上竟然还有人知道她的大名。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巴艳玲上台表演的欲望,她根本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和年龄,三步并作两步登上了戏楼。
戏楼上有人演出,没等人张罗,戏台前就站满了人。戏子都是人来疯,面对越聚越多的观众,巴艳玲在台上来回踱了几步,然后站定,亮嗓唱道:
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啊……,
只唱了一句,就赢了个碰头彩。巴艳玲紧接着一气呵成,直唱到: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
上写着秦香莲三十二岁
状告当朝驸马郎
欺君王瞒皇上
……
居移气,养移体,巴艳玲做了几年馆长,比年轻时扮演的包龙图更多了几分威严。台下的观众齐声叫好,最后异口同声的的喊道:“再来一段,再来一段……”。
盛情难却,巴艳玲又清唱了一段《打龙袍》,面对台下热情的观众,她心满意足的向台下走,心中暗自得意,自己老当益壮,今天的演出,是她平生赢得彩声最多的一次。
没想到刚到台口,一个一表人才的小伙子拦住她的去路,央求巴艳玲扮上装,再唱一段《赤桑镇》,因为他的祖爷爷平生最爱看戏,老板(对戏曲演员的尊称)功力深厚,他不想让他祖爷爷留下遗憾。
巴艳玲有待不答应,小伙子又解释说,他的祖爷爷已经将近一百岁了,希望老板能成全他的一片孝心。再也没有能比这个理由更能打动人心的了,巴艳玲只是问了一下,如果耽误的时间长了,晚上有没有住宿的地方?小伙子拍胸脯保证,请老板放心,食宿的事都包在他身上,而且都是免费的。
巴艳玲又和卢渊博商量了一下,让他待会儿配合一下,免得一个人唱独角戏的尴尬。卢渊博看老妈兴冲冲的样子,不愿扫了她的雅兴,只得硬着头皮来到后台,才发现已经有几个人化好妆在等候他们了。
一个小村竟能拉出个戏班子,这倒也让巴艳玲多少有些意外。扮演老旦吴妙贞的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子,眼角眉梢透着一股俏皮。王朝和马汉也有人演了,最后只剩下卢渊博是个多余的角色,他倒也识趣,想要回到台下看演出,却被巴艳玲拦了下来,指使儿子留下看守行李。
巴艳玲刚扮上妆,那个年轻人又来到后台,言道他的祖爷爷已经到了,演出可以开始了。话音刚落,戏台一侧就响起锣鼓二胡的伴奏声,巴艳玲暗自称奇,一个小村子能拉出个戏班子就实属不易,万没料到他们居然还有自己的乐师,这地方真是藏龙卧虎。
上场门一拉,巴艳玲不再想其它,端蟒袍正步走上台,现在她就是刚正不阿的包青天,完全沉浸在角色里,不再注意台下的观众中,那个近百岁的老寿星到底是什么模样。
台上的演员倾心演出,台下的观众看得如醉如痴。台上台下只有卢渊博一个闲人,《赤桑镇》他看过N次了,甚至客串个角色也没有问题。戏台上的演出吸引不住他的眼球,他的注意力就集中到台下的观众席。台下聚了大概有一千多名观众,对只有三四百户人家的村庄来说,几乎是倾巢出动了。在人群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张花梨木的太师椅,
卢渊博从小在京城长大,耳熏目染,对古董行涉猎颇深,一眼就看出这把海南黄花梨的太师椅是个老物件,拿到古玩市场少说也能卖上二十万。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精神矍铄,身材高大,眼睛紧盯着戏台,看得津津有味。看来这个老人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老寿星了,果然是气度不凡。
在往他身边看,卢渊博顿时觉得心中一紧,呼吸都有些急促,老寿星身边立着一个姑娘,明眸皓齿,巧笑嫣然,正是卢渊博日思夜想,念念难忘的刘湘君,两年多未见,她清丽如夕,和当年初相识时并无二致。
卢渊博强压下跑过去和刘湘君见面的冲动,他知道这姑娘外柔内刚,性情极为刚烈,上次不小心开罪了她,这一别就是两年多,音讯皆无,今天老天有眼,保佑他们重逢,卢渊博再也不敢唐突,万一再把刘湘君得罪了,只怕今生再也无缘相聚。卢渊博思前想后,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刘湘君,就是巴艳玲卸了妆来到他身后,卢渊博依旧浑然不觉。
巴艳玲的戏已经演完了,但老寿星意犹未尽,于是村里的戏班子又加演了一场《辕门斩子》。举止滑稽的穆瓜正在台上胡说八道,逗得台下笑声不断。巴艳玲顺着儿子的目光看过去,刘湘君正细心给老寿星身上披了一件羽绒服。
巴艳玲本来对刘湘君极为讨厌,但今天看她如此孝心,又喜欢戏曲艺术,对刘湘君竟有了几分好感。
可再看到儿子那神魂颠倒的模样,巴艳玲又生出几分醋意,暗道这小子也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之子。刚想借机教训卢渊博几句,忽听身后有人道:“这位老板,住宿的地儿已经为您收拾好了,您过去看看,可否满意,另外祖爷爷交待,等会儿他要请二位共进晚餐”。
巴艳玲被人一打岔,把教训儿子的事就忘了。
老寿星为巴艳玲安排的住处是半山腰上开凿的两孔石洞,洞里宽敞明亮,席梦思床上崭新的被褥,电视,电脑、空调应有尽有。
推开房门,门前是一百多平米的石坪,种植着五六颗冬枣树,现在已是深秋时节,海岛上比陆上气温还要低一些,枣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尽,红红绿绿的冬枣挂满枝头,说不出的好看。
巴艳玲在石坪上转了两圈,发现卢渊博房门紧闭,他躲在屋里,不知鬼鬼祟祟的再折腾什么。巴艳玲过去敲了敲门,里面却穿出卢渊博沉重的鼾声。巴艳玲知道这是儿子装出来的,却又不忍心戳破,只能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坐下就听门外有人喊:“老板,饭菜已经准备好了,祖爷爷请二位赏光”。
巴艳玲出了门,看到卢渊博早就等在门口,只见他头上戴了一顶软帽,一副茶色眼镜,还戴了口罩,巴艳玲刚想说话,卢渊博,抬手示意,不让老妈拆穿西洋镜,而且变本加厉,也让巴艳玲收拾的只露出两只眼睛。
餐厅距离巴艳玲的住处不远,也是一间石洞,只是面积更大了许多。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榆木餐桌,上面杯盘罗列,菜肴的丰盛程度超出巴艳玲的想象。那个百岁老寿星端坐在餐桌旁的主人位置上,在他身后,还立着几个人,卢渊博看到刘湘君也在其中,这才如释重负。
有人引着母子俩到客位入座,等他俩坐稳后,几个立着的人这才入座,而刘湘君的座位恰好紧挨着卢渊博。卢渊博紧张的心跳加速,这时就听到老寿星威严的道:“你们原来是客,但把自己遮盖的不见面目,就是对主人不敬了”。
卢渊博压低了声音道:“初到贵地,山上和内地温差太大,有些风寒,怕万一传染给别人就不好了”。
老寿星哈哈大笑道:“感冒算不了什么,多喝几杯酒自然而然的就康复了”。
巴艳玲和卢渊博小心翼翼的摘了帽子和口罩,却发现刘湘君正和另一个姑娘聊的正欢,根本没多看这母子俩一眼。
老寿星对刘湘君的待客态度大为不满,训斥道:“你这丫头好不懂规矩,怎么如此慢怠贵客”。
刘湘君道:“爷爷,这些人到底为什么来这里,您心里还不清楚吗,这些人都鸡贼的很,骗吃骗喝,又心怀鬼胎,也只有您才把这些人当贵客”。
老寿星道:“你太放肆了,不怕被客人笑话吗”?
刘湘君道:“要是看我不顺眼,我走就是了,装模作样的留在这里我都烦死了”。说着也不待老寿星发话,起身就往外走,却正好和卢渊博来了个面对面。
刘湘君顿时呆住了,眼睛睁的圆圆的,小巧的嘴巴也成了O字型,手指着卢渊博道:“你、你、你来干什么,快给我滚……”一句话没说完,眼圈就已经红了。
餐厅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卢渊博身上。只见他不慌不忙的站起来,对刘湘君认真的道:“湘君,以前是我对不起你,现在我想清楚了,答应你的条件,心甘情愿的入赘到你家”。
刘湘君先是一愣,继而歇斯底里的哭号道:“晚了,我已经嫁人了,你看看你那丑八怪模样,我就是一头撞死,也不会嫁给你这种言而无信的小人”。
一场丰盛的酒宴尚未开始,就被愤怒的刘湘君给搅了,她控诉完卢渊博的罪行,双手捂着脸,呜咽着跑出门去。
卢渊博也犹如掉进冰窖中,满腔的热情顿时化为乌有,他脑子一片空白,卢渊博曾设想过一百种见面后给刘湘君道歉的方式,却唯独没想到她已经嫁人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相逢已成了局外人。卢渊博自怨自怜,不争气的泪珠也成双成对的滑落双颊。
那个刚才和刘湘君有说有笑的女孩拍案而起,指着卢渊博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傻子,你还有脸哭,你骗我姑姑苦等了七天,她骗你几分钟你就悲痛欲绝,你怎么不想想她当时的感受”?
卢渊博方寸已乱,被小姑娘训得抬不起头,更没有注意到这个和刘湘君年岁相仿姑娘一直称呼刘湘君姑姑,他只是唯唯诺诺的道:“我已经知道错了”。
小姑娘得理不饶人,继续训斥道:“说你傻你还真傻,既然知道错了,还不赶快去追,我姑姑聪明绝顶,怎会看上你这个榆木脑袋”。
卢渊博先是一愣,继而狂喜,道了一声“谢”,头也不回的冲出门去。
海边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海岛上的月光分外皎洁,卢渊博远远就看到刘湘君婀娜的身影,楚楚可怜的站在月光下。他小心翼翼靠近些,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刘湘君面前,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深坑里面隐隐传出海涛的轰鸣声,莫非她要寻短见?卢渊博更不敢造次,蹑手蹑脚的来到刘湘君背后,突然伸手把她拦腰抱住。
几年前的一幕又重新上演,毫无防备的刘湘君飞起一脚,一个倒踢紫金冠,力道比几年前更加凌厉,饶是卢渊博早有准备,这一脚还是没躲开,正踹在他的下巴上,卢渊博只感到一阵剧痛,眼前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身子向后就倒,但双手还是没有放开刘湘君,两个人重重的摔在一起。
卢渊博软玉温香抱个满怀,自然不肯轻易松手,他轻轻的咬了咬牙,一阵剧痛传来,他倒暗自有些庆幸,这一次骨头没有出问题。
刘湘君面红耳赤,小声斥责道:“你快放手,让人看了多丢面子”。
卢渊博双目紧闭,既不搭话,更不肯松手。刘湘君情急之下,腾出一只手在卢渊博右手脉门用力一捏,卢渊博顿时觉得半身酸麻,双手不由自主的松开了。
刘湘君挣扎着爬起来,看到卢渊博的样子,不由得慌了,用略带埋怨的口吻道:“你个傻瓜,这是何苦呢”。
这话在卢渊博听来极为受用,傻瓜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也不是贬义词。刘湘君见卢渊博依旧横卧在地,昏迷不醒,心里更没有了主意。她看左右无人,自言自语道:“看来只能找爷爷给你疗伤了”。
刘湘君说着,一只手抓住卢渊博的腰带,卢渊博只觉得身子腾空,已经被刘湘君扛上肩头。
“这丫头力气好大”。卢渊博终于相信同学们说的话,当年自己被刘湘君打伤昏迷,是她亲自把自己拖进了医院。上次卢渊博完全昏迷,记忆一片空白,但这一回他头脑清醒的很,刘湘君**嘘嘘,阵阵女儿香传来,卢渊博不禁有些心猿意马,继而起了惜香怜玉的心,附在刘湘君耳边轻轻的道:“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刘湘君俏脸一红,想把卢渊博丢进草丛中,却又怕摔坏了他,只能把他轻轻的放落在地上。卢渊博乘机抓住刘湘君的胳膊,姑娘用力挣了几下,无奈卢渊博抓的太紧,最后只能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