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亿呀我的天，人生真是易如反掌啊！」
「我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吴！」
我直勾勾盯着眼前激动得眼冒金光的女人。
我的妈妈。
我想起她把我绑在椅子上，一脸痛苦地往我嘴里塞小龙虾。
吴刚一脸不耐烦：
「使劲塞呀老宝贝儿！别心软！等她死了钱都是我们的了。」
「明天我就带你去度蜜月！」
像是被鼓舞了士气，我妈仅存的愧疚烟消云散，表情也愈发狰狞起来。
我有严重的海鲜过敏，小时候一只虾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我妈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她要用这种方法杀了我，把钱都给她的小奶狗。
我木然地盯着手里的彩票，我竟然回到了彩票中奖那天。
我妈兴高采烈地拨通了吴刚的号码：
「宝贝儿！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咱闺女买了……」
我一把抢过手机挂掉。
「妈，你还真告诉他呀？」
我妈急得直跺脚，笑得一脸甜蜜：
「当然了，我跟小吴是真爱！」
「小吴不图我房子不图我钱，快把手机给我！」
是，图你一身老人味，图你一口大黄牙，图你一脸老褶能给他夹蚊子。
图你瘫了老年痴呆了给你伺候屎尿。
我瞥了一眼我妈的屏保，是吴刚跟她的聊天记录截图：
「芬生我未生，我生芬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芬好。」
这个芬指的就是我妈，我妈全名叫王玉芬。
这俩人绝对是古希腊掌管石油的神。
此时我拿着手机的表情，与地铁上那位老人如出一辙。
「妈，你如果告诉他，他会恨死你的。」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我妈一头雾水：
「怎么可能呢，他都得开心死了，小吴最近生意不景气，正四处借钱呢！我看他都瘦了一大圈，心疼死我了。」
「我俩正研究卖房子的事呢，你就送给妈这么一份大礼！」
「泼天的富贵这不就来了么！」
「这破房子谁爱住谁住，咱们不要了！」
「搬家！买大别墅！这破家具全扔！送给小区那些穷鬼！」
「咱们一家三口……」
她嘴里那些穷鬼，在我爸死后，或多或少都帮过我们。
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我还真有点不忍心打断她。
「妈，我没中奖，今天不是愚人节吗，就主打一个逗你玩儿，有节日气氛。」
我顺手就把彩票扔进了垃圾桶。
我妈笑容一僵，几秒后脸红得像个煮熟的螃蟹：
「小贱蹄子，你他么这是要给你妈玩儿出心脏病啊你！」
「我就说么！就你个丧门星还能中十个亿，你爸都让你给克死了。」
「我这辈子跟你算是过不上好日子了！」
我妈昂着脖子，声音尖细，活像个打鸣的公鸡。
我忍不住嘴角上扬。
我的好妈妈，你也不用太悲观。
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毕竟如今我的孝心已经是 next level 了。
我现在是叶赫那拉，欣欣。
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人生，难如登天。
我淡淡丢出一句话：
「我要复读。」
「做梦吧你！哪有钱供你复读！滚回厂里干活去！」
不堪入耳的谩骂铺天盖地而来。
我啪地甩上了房门。
高考，仿佛早就离我远去，但那也不过是一年前的事。
上一世，我妈打着我平常粗心大意的旗号，非要送我去参加高考。
马上要进考场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准考证。
她在考点门口痛哭流涕狂扇自己嘴巴。
我还安慰她：
「没事的妈，高考不是翻身的唯一途径，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
其实我心里知道，我多半是完了，像我这样家庭的孩子，家里穷得底儿掉，没有资源人脉。
如果连最基本的学历都没有，一切都会举步维艰。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找工作四处碰壁之后，我只能进厂打螺丝。
在一个茫然绝望的工作日，我看到了路边的彩票站。
于是就有了后边中十个亿的事。
趁我妈去洗澡的间隙，我翻看了她和吴刚的聊天记录。
我尝试输入关键字，「准考证」。
一年前的聊天记录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小吴，考大学是一辈子的事，欣欣毕竟是我女儿，我还是有点犹豫。」
「别犹豫了宝贝，你把准考证扔了，就跟她说丢了，她能把你怎么样？」
「供一个大学生得多少钱你知道吗？等她进了厂，咱们就见着回头钱了。」
「欣欣那么漂亮，回头我给她介绍个大款，咱俩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宝贝乖，我等你的好消息，亲亲。」
「亲亲宝贝，我都听你的，爱你。」
原来她真的是故意的，脑中忽然浮现我妈狰狞可怖的脸，临死前我掐着脖子求饶：
「妈妈，我难受，我快不能呼吸了。」
「妈妈，求求你，别杀我，钱都给你。」
看我还有力气说话，我妈抓起我的头发，拿着小龙虾的整只手都塞进了我的喉咙。
我看着聊天记录苦笑。
人的心只容得下一定程度的绝望，就如海绵已经吸满了水，即使大海从它身上流过，也不能再给它增添一滴水了。
她不配再让我绝望。
我对她，除了彻骨的恨，再不会有其他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