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在上流富贵圈里长大，月柠清楚沈母这句的分量。
上流联姻是体统，你图我权，我图你财，再不济共享人脉。
当然，这一切建立在血脉上。
月柠是公开宣明的假货，按常理，将来嫁个暴发户，已是挂靠沈家颜面。
沈母现在让她在世家子弟里选，是表明态度，沈家认她这个女儿。
月柠一时百感交集，却不敢答应，“妈妈，我刚毕业，想忙两年事业。”
沈母以为她放不下旧情，不由着急，“月柠，你是晓事轻重的，有些事心中想想无妨，毕竟谁也不是圣人，但做出来，就不一样了。”
什么做出来，什么不一样。
是怕她争抢沈黎川，沈家难堪，还是怕沈文菲伤心。
月柠发现她笑不出来了，“妈妈，我没想。”
其实她该多阐明几句，敞开天窗说清楚，她早就放下沈黎川了。
可心中刚升起的温暖，凝聚成了铅，坠得她疼，坠的她空，天旋地转。
“那好。”沈母好言好语地信了，“你把证件给妈妈，妈妈帮你安排体检。”
月柠双手冰凉。
她意识到逻辑进入死胡同。
体检不再是单纯检查，成了她不捣蛋沈文菲结婚的投诚书，她答应就是她服软，不答应代表心有不甘，预谋生事。
沈母察觉她手心冷腻的汗，目光带上怀疑。
月柠一时想不到办法，只能答应，“证件没带在身上，我明天拿给您。”
沈母离开后，月柠愣在沙发上，很久没有说话。
不光是体检的问题，她证件还在沈淮晏手里。
那个男人，不见兔子不撒鹰。
她想拿证件，还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
转天早晨，月柠起了个大早，卡在佣人起床准备早餐的空档，从正门敲响沈淮晏的门。
王姨正巧经过，连忙阻住她，“月柠，大公子有起床气，最厌恶人早上叨扰他，你知道的呀。”
月柠深有体会，可没别的办法。
沈淮晏看似禁欲，其实最重欲，一旦动了念头，有的是不做到最后，就纾解的办法。
更何况她生理期本来就是假的，实在不敢两人单独相处，冒不起这个风险。
“王姨，我找他是正事。”
“什么正事不能早饭时说的哇。”王姨真心实意劝她，“大公子脾气不好，你别惹他又对你发火。”
沈家上下全都清楚，沈家最想赶月柠走的，不是沈文菲，是沈淮晏。
平日冷眼相待，一旦月柠犯错，他声色之厉，毫不念旧情。
月柠不认错，不罢休。
“王姨，我心里有数。”
月柠毕业回来后，对沈淮晏避之不及，王姨实在不解她这次，“月柠——”
下一秒，双开的红木门，从内拉开。
月柠回头。
沈淮晏穿着深黑缎面睡袍，领口严整，他气势天然带有三分凛冽，主导性的，侵占性的锋锐。
加上他身姿高大魁梧，腿长手长，配上不太好的表情，显得格外有震慑感。
“什么正事？”
他在屋内听到了。
王姨心虚，“您醒了，我下去催催早餐。”
王姨抬步开溜。
月柠大骇，“王姨等我一下，我说句话跟你一起下去。”
王姨犹豫止步，余光瞥沈淮晏，见他似笑非笑，原本阴沉的一张脸，愈发透出寒意，“大早上叫我起来，就是交代我一句话？”
月柠硬着头皮，快速开口，“妈妈要我准备体检，你把东西给我。”
沈淮晏明知故问，“什么东西？”
王姨目光跟着疑惑。
月柠用力捏紧手，她想拉王姨当保险，避免沈淮晏近距离接触。
可有好处，必定有坏处，坏在事清不能说的太明白。
倘若她点明是证件，接下来如何解释她证件会在沈淮晏手里，在一个嫌憎她的人手里。
“你知道的。”
“不知道。”沈淮晏目光犀利，语气已然不耐，“牢记你的身份，不要无事生非。”
门嘭的关上，月柠神情木然。
王姨叹口气，过来拉她下楼。“月柠，大公子是男人，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在他们眼里，血缘是无解的。”
足够委婉了，月柠道谢。
只是王姨理解的兄妹感情，跟沈淮晏警告的感情不一样。
他是威胁她，牢记禁忌关系见不得人，不要生出一丝招致暴露的举动。
事实上，月柠已经后悔了。
她知道沈淮晏薄情寡义，对她毫无容情，却因为记忆中宠溺她的哥哥，永远留有一丝余地。
事实再次证明，沈淮晏对她只有亵玩，没有感情。
早餐时，沈文菲视线在桌头桌尾两点，来回跳跃。
沈淮晏气定神闲由她看，月柠垂头喝粥，不理她打量。
“月柠一大早喊哥哥要什么？”
月柠眼皮不抬，继续喝粥。
沈文菲表情顿时不好看，目光移向沈母，“妈妈，你让月柠准备我们家体检吗？她一大早问哥哥要证件。”
“没有。”沈母回应她，“妈妈昨晚只要了月柠的证件。”
沈文菲忽然笑出声，“月柠是不是以为妈妈安排你帮忙？”
找茬生硬，段位太低。
月柠心里乱糟糟，不耐应付她，一撩眼皮看她。
沈文菲做好迎战的准备。
月柠又垂下眼，戳碗里的粥。
沈文菲一脸的蓄势待发，不上不下卡在那，憋涨得发红发绿。
她撂筷子，下狠招，“我冤枉你了？你不是自作多情，难道是想找理由，乘机讨好哥哥？”
沈淮晏望过来，目光说不上戏谑，还是不屑。
月柠握紧筷子。
她不想打低端局，菜逼非往脸上舞。
就算沈淮晏在，她是包子，那也是灌汤的。
月柠抬头笑，“你早餐盐放多了？”
沈文菲不信月柠是关心。“什么意思？”
“看把你闲的。”
话放出去，月柠拎包走人。
沈文菲反应过来，气红了脸，转头搬靠山，“哥哥，你看她。”
“站住。”沈淮晏目光幽凉，“沈家送你读书，就是供你磨尖牙利齿？”
沈文菲露出一抹笑。
胜利的，炫耀的，洋洋得意。
月柠瞥见那抹笑，又望沈淮晏。
他今天穿了一身铁灰色西装，袖口手腕露出一款白金腕表，整个人成功又成熟，天生一股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上位者风度。
仿佛任何事在他面前不值一提，任何人看不进他眼中。
可谓目下无尘。
却时时宠应沈文菲，高射炮来打她这只小蚊子。
月柠敌不过，只能忍气吞声，“是我的错，对不起。”
她安慰自己，这叫能屈能伸。
出门还是红了眼。
司机小刘老远见她出来，没有像往常打开车门，只慢悠悠抽着烟。
月柠不解，“你今天休假吗？”
小刘点头。
月柠也不多问，转身往大门方向走。
早饭她提前离席，时间多有空余，足够走上公路打车。
旁边的宾利忽然降下车窗，“月柠小姐。”
月柠顿住，“张哥有事？”
张安跟小刘不同，小刘是沈家雇佣轮班制司机，谁都可以用。
张安是沈淮晏专用司机，受沈淮晏信赖器重，属于能递上话的心腹。
沈家除了沈父沈母，见他都喊一声张哥。
有意思的是，月柠从前喊他张哥，是礼貌。沈文菲刚回来不明情况，跟着喊，沈淮晏听过一次，特意纠正她。
沈文菲喜不自胜，又问月柠用不用改。
沈淮晏回答，“她跟你不一样。”
月柠那时痛苦，像心脏捧在手里，被人拎起来摔地上，用脚碾得稀巴烂。
“沈先生说小刘学识不足，不明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典故，以后禁止他为您开车，三日内会为您配备一名专属司机。”
月柠觉得屈辱。
路遇沈黎川这个误会，她以为沈淮晏警告过，就算结束了。
毕竟他那么小心呵护沈文菲，麻烦暗地能解决，绝不会声张出来影响她。
可眼下，明摆着通告所有人，她有意勾引姐夫沈黎川，一来震慑她，二则是让所有人盯着她。
想到这，月柠忽然明白沈母昨晚为何会有那一遭，更明白这个体检她是如何躲不过去了，也不能躲。
怀孕暴露和被认定心怀不轨，下场说不上哪个好，反正她都扛不起。
张安忽然下车，拉开车后门。
月柠余光出现一双黑皮鞋，向上延伸出笔挺的西裤一角，冷峻的熟男风。
她刚挪开视线，就听到男人不太高兴的声音，“上车。”
月柠不想上车。
这两天没一个好消息，眼前还飘着沈文菲得意扬扬的笑。
数不清郁气梗在胸腔。
月柠背好包，径直往大门口走。
男人声音是真不痛快了，“你再走一步试试看。”
月柠一动不动，不往外走了，却也没转过身。
“上车。”沈淮晏屈指叩击车门，“别浪费我时间。”
月柠攥紧拳。
想到证件还在沈淮晏手里。
这次要是不做忍者神龟，闹过了头，怀孕曝光，王八都没得做。
她扭头上车。
车门被带的“砰”一声震响。
小破脾气。
沈淮晏斜瞥她一眼，没计较，吩咐张安开车。
张安也是个人精，车刚启动，隔板立时升起来。
后座密闭，空间死寂，男人气场也更凛冽，“今天早上这一会儿，你犯几个错误了？”
月柠紧靠车门，胸脯急促起伏几下，勉强平复。
她目光盯着自己脚尖，“两个。”
“说。”
月柠不是死不认错的性子，假如她真违背良知道德，自我检讨绝不打折扣。
可沈淮晏指的错事，是什么错事。
是她不听话，不想粘他。
是她不长眼，偏偏长了嘴，怼沈文菲下不来台。
可叫月柠自己看来，她不是性玩具，更不是软包子。
她何错之有。
月柠嘶哑着声，“一错，不该在王姨面前增加暴露风险。二错，不该跟沈文菲争执。”
“只是这些？”
男人身影侧过来，他身高一米八八，肩宽背阔，车窗外清晨白亮的光，投在他身上，在月柠身上拓出影子。
一团大的，辗轧一团小的。
剥夺她自尊，还要踩她向泥里，再低一头。
她红眼眶，“我不该明知道你有起床气，还打扰你休息。”
“我没有起床气。”沈淮晏钳住她下颌，抬起来，硬逼她对视，“刚才是不是也哭了？”
无论多少次，月柠依旧对他的敏锐感到惊心动魄，“没有，刚才是风吹到了。”
沈淮晏拇指摩挲她眼尾，茧子粗粗刺刺，月柠忍不住哆嗦。
瑟瑟缩缩的可怜样儿。
男人泛出微不可察的笑意，“说谎。”
月柠哆嗦更厉害，沈淮晏最不容忍她说谎，说一次教训一次。
她条件反射的乖觉，“我错了，绝没有下次。”
沈淮晏却不喜反怒，面庞阴沉下来，“你很怕我？”
月柠心下嗤笑。
刚刚将她面子里子，连人践踏成泥了。
让她面对沈文菲只能跪着，不能反抗、不忿。
现在多问这一句，好彰显他仁慈？
月柠不接他仁慈，转而问，“我证件可以给我吗？”
沈淮晏掌心贴着她脸，目光从她眼睛落到嘴唇。
晦暗又幽深，充满暗示。
月柠早上白折腾那一通，还是没逃过。
好在沈淮晏在外不会太孟浪，应该只是一个吻。
她硬着头皮凑上去。
碰触的一瞬，沈淮晏摁住她后脑勺，摁得不留余力。
吻的加倍凶野。
直到榨干她，窒息濒死。
月柠伏在他怀里，拼命喘息，贪婪摄取每一口活着的氧气。
沈淮晏也喘，抚着她头发，意犹未尽，“菲菲怀相不稳，我请了京里的妇科圣手给她安胎，顺便看看你的病。”
晴天霹雳。
月柠两眼发黑，嗓音发紧，“什么妇科圣手，又要做手术？”
“中医，针灸，或喝药。”
沈淮晏抚摸她的动作幅度稍大一些，月柠条件反射似的痉挛。
“其实。”月柠尝试挽救，“我不治挺好，不孕不育对你没风险。”
沈淮晏手一顿。
月柠察觉到，却不敢抬头望他神色。
怕隐藏的心虚，被他一眼看穿。
“就没想过以后？你嫁人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