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风玻璃忽然落下一颗雨点,豆大的,啪一闷响,随即几个呼吸的功夫,霹雳啪啪砸响一片,嘈嘈杂杂将车内隔成一个独立密闭的小世界。
简羽炅的轮廓,在灰暗色阴影里越靠越近,纯娜察觉到闪避,却被他摁着后脑勺凶猛吻住。
他解了安全带,也解了她的,纯娜察觉他手臂揽在腰间收紧发力,一瞬间的失重,被他抱进驾驶座,骑坐在他腿上,后背顶着方向盘。
雨声加大,风声激荡,他越吻越危险,负面情绪加压,点燃了他爆炸想要宣泄的情欲。
纯娜太了解他惩罚时的发泄,有多难以控制,毫不收敛,没有尽头似的,是沦丧暴烈的野兽,是没有理智和怜惜的。
她现在绝对经不起他发神经。
趁喘息的间隙,纯娜飞快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昨晚没骗你,当时敲门声响起,我以为是你才去开的门,发现是沈黎川时,他已经进来了。我昨晚讲的话也是真的,我对他毫无男女之情,也没有多余的想法。”
“你没有,他有。”简羽炅额头抵着她粗喘,“他推迟婚事是蠢蠢欲动,上楼见你,是想确认你心意回头。”
“他想回头,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事到如今,纯娜索性把话说得绝情无义,说死了。“我的心意非常明白,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过去式就是过去式,何况这个过去式已经让你妹妹怀孕了,还时不时给我带来麻烦,我现在听到他名字都头皮发麻,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觉得窒息。”
简羽炅拉开距离,打量她。
纯娜为人伶俐,口舌功夫特别厉害,怼人的话,能编成顺口溜。
逼急了,发誓也发得出口成章。
可每次太机灵,就显出她不走心,全是敷衍应付,以便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
简羽炅一直不吭声,纯娜实在忐忑不安。
车外急雨忽然停了,乌云散去,天光投进车内,照亮了他。
皮肤眼睛充斥情欲的激红,毫无平复退散的倾向,反而莫名其妙地更澎湃了,纯娜不可抑制的害怕,竭力后仰推开他。
简羽炅单手钳住她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撩起她衣摆,摩挲腰际,茧子带着热度,手指上还有结痂的伤口。
两相叠加的粗粝,像滚烫的热砂,研磨小腹。“身上干净了吗?”
纯娜全身绷紧,她腹中藏着他的骨血,隔着一层皮肉,简羽炅手掌的热量细密渗进去,像倾注打入的岩浆。
再加上他烧着欲望的眼睛,活生生内外共焚,纯娜肝胆俱裂,心脏仿佛都要跳碎了。
“没有……”她情不自禁地磕巴,“我……量大。”
简羽炅想说什么,中控台上手机响了。
停车场另一边也走过来一家人,车外小孩子天真烂漫的笑,车内尖锐的铃声震动。
简羽炅深吸一口气,激烈的喘息声闷在喉咙,胸膛绷紧平复着。
纯娜感觉到桎梏松懈的一刹那,手脚并用爬回副驾,迅速扣上安全带。
余光瞥手机上来电显示是简文菲。
一瞬间诧异至极,倒不是诧异简文菲打电话,是诧异简羽炅的备注。
不是菲菲,不是妹妹,连名带姓的三个字。
正式,规矩,生疏。
一点不匹配他给予简文菲的宠溺和纵容。
“哥哥,黎川带着父母过来重新商议日子了。”
简羽炅望一眼纯娜,意味不明的不愉,很值得品味,“不是要过两天?”
“黎川心疼我,他说早定,我早安心。”
简羽炅拽松衣领,似笑非笑,“他这会儿倒积极。”
“哎呀哥哥——黎川是认真的。”简文菲娇嗔一句,语气又低落下来,“可是他爸妈好像对我意见很大,哥哥你快回来吧。”
电话挂断,简羽炅已然全然冷淡下来,不光情欲消退,眼中温度也消失殆尽。
他发动车,“刚才的话,你最好说到做到。”
纯娜品味出他的威慑,“绝对做到。”
沈黎川不知道当年实情,两人还能相安无事。
现在他全知道了,纯娜想到他闯进房间的那个眼神,愤恨激荡,不管做什么,无疑让她现有的情况,更雪上加霜。
…………
车开出医院范围,绕了几条路都在换绿化。
刚刚才下一场急雨,路上车少人少,愈发显出工人忙碌。
她不自主多看两眼,只剩枝干的碗口粗大树根部包着圆土块,吊车吊起来种,洒水车跟着浇水,穿着黄马甲的植树工人来来往往。
纯娜仰头看天,灰蒙蒙的,初冬料峭,横看竖看也不是植树的好时节。
“很好奇?”
简羽炅忽然出声。
纯娜扭头。
他也在望绿化带,望那些光秃秃刚种好的树,眼中积压翻滚着肆意,那肆意来得毫无缘由,没头没尾的。
纯娜实在搞不懂,嘟囔着回,“冬天不适合种树。”
简羽炅收敛视线,目视前方,“不适合,不是不能种。”
现代园林绿化发展多年,只要钱到位,大雪天种树也能活,但那代价太大,政府决不会批准市政这么大动干戈。
“是要举办国际峰会吗?”
“没有。”
纯娜皱起眉,“那平平常常的,市政哪来的钱?”
“市政没有。”简羽炅瞥她一眼,“我有。”
纯娜惊了一下,简羽炅这四年完全显现出他经商的魄力手段,眼力毒辣,做事老练,唯利是图,平白无故砸钱给市政,满城换绿化,还是碗口粗的老树。
只这几条街的花费,大几千万都打不住。
实在跟他的作风不相符。
“那换的是什么树种。”纯娜着实好奇,又不敢直接问,旁敲侧击的。
梁氏在城郊有一个绿植园项目,早年项目刚开始,投资不大,种的都是些平常树种。
这几年项目不断扩展,纯娜听简文菲偶尔提过,绿植园升级了许多珍稀品种,要是淘汰下来的老树,捐给市政,跟政府打好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春樱。”
纯娜陡然愣住。
绿植园没有春樱,倒是因为简文菲喜欢,磨得梁父大笔一挥,在绿植园升级品类清单里,添了许多春樱种类,关山,麒麟,白普贤,红普贤,还有她最喜欢的松月。
只是她喜欢的松月,比不上简文菲仅提一嘴的松月。
前有梁父追加投资,后有简羽炅满城春樱。
回到梁家,纯娜一进客厅,简文菲正在倒茶,身边坐着沈黎川,右侧是沈母沈父。
一张长沙发挤着四个人,愈发显得对面梁父梁母坐的沙发空荡。
氛围却是融洽和乐的。
纯娜不太想掺和进两家合宜的场合,礼貌打完招呼,告辞上楼。
简羽炅叫住她,“这就是你的教养?客人还在,坐下。”
纯娜转过身,眼风扫过简文菲和沈黎川,“这种场合,我不适合在。”
梁母余光瞥见沈父沈母同时望一眼简文菲,面色不太好。
她心里一咯噔,沈家是诗书传家的儒商,格外注重人品礼仪,今日来,沈父态度寡淡,沈母也颇有微词。
简文菲坐到他们中间,温言软语哄了好一会,才见缓色,纯娜这一句,犹如风吹火星,眼见重燃。
梁母当即转头紧盯纯娜,语气严厉。
“菲菲在医院已经主动跟你道歉,大庭广众之下她知错能改,你还要抓着不放到什么时候,梁家养你二十几年,你就只记住不好,没记住恩吗?”
纯娜沉默。
记仇不记恩,简文菲辱骂她时也讲过。类似的话,从两个不同的人嘴里讲出来,要么是看法惊人一致,要么是私底下早有交流。
而当人下意识盘算恩情,就是索求回报的时候,所以在梁母看来,简文菲折辱她,是她应该的,简羽炅压迫她,是她应该的。
梁家养育了她,她该献上皮肉血骨,粉碎自尊人格,为梁家生,为梁家死,为梁家五体投地,鞠躬尽瘁。
她不能有一丝一毫反抗,否则就是忘恩负义,忤逆狂悖。
“母亲,女孩们偶尔拌嘴,论恩仇就过了,梁家家大业大,也用不着计较一份养恩。”简羽炅忽然出声。
他坐得端直,瞥向纯娜的眼神也严肃,“还不过来跟母亲道歉。”
纯娜一动不动。
她望见客厅悬吊的水晶灯,折射的五彩晶光划出两个世界。
沙发是一个世界,光华璀璨,热闹团结。
她站的楼梯口,是另一个世界,昏昏暗淡,形单影只。
如此割裂崩碎。
纯娜忽然弯眉笑,“您就当我白眼狼,生性狭隘刻薄吧。”
她转身上楼。
简羽炅少见发了火,“过来,坐下。”
他声音前所未有的戾气,危险。
纯娜脚步一顿。
对上沙发上男人目光如冰,冻得她心脏一阵阵发寒。
再远处,沈父沈母睨一眼她,再睨一眼简文菲,脸上不虞改换庆幸。跟着梁母紧绷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松缓,与梁父对视间,心照不宣。
纯娜蓦地想起车里简文菲的电话,瞬间醍醐灌顶。
简羽炅是在帮简文菲洗清名声,先是故意让她看到电话备注,心中惊异,再而车里提出春樱,一起一落,心绪不平。
回来后再强留她,进一步激恼她,现场上演一出她叛逆乖张的戏码,用事实证明简文菲行为过激,全是事出有因。
纯娜骨头缝都渗出寒气。
难怪南方商界都传简羽炅深谋远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女人之间玩手段,她没输过。
可他仅一个电话,这么短的功夫,已经想好解决对策。一步步,一句句,暗藏陷阱,引着她自动跌进坑底。
手段高超,心思深狠,对她性情的把握,也精妙绝伦,再来一次她还是逃不过
想明白这点,纯娜也不抵抗了。
明摆着是踩她衬托简文菲的局,简羽炅哪里会放她临阵逃脱。
纯娜退下楼梯,视线梭巡一圈。
两排沙发只剩简羽炅身边一个空位。
她不想坐,却必须坐,犹豫几秒,紧靠着扶手坐下。
客厅内沉默一瞬,重新热络起来。
她和简羽炅之间本来隔着不大的距离,随着客厅气氛越发火热。
他竟凑近她,语气愠怒,“车里答应我什么?你不敢留下,是怕直面沈黎川和菲菲亲密?”
纯娜偏头,望见他眼中铺落了水晶吊灯几点灿光,黑亮沉郁,冷静到整个人都锋利。
想法却是摸不着边际。
她答应不沾沈黎川,不应该是见人就躲,拉开十万八千米的距离?坐下观看沈黎川亲密简文菲,岂不是更彰显她在意难忘。
“恶心。”纯娜撇开头,懒得猜他心思,更不想看他,“我看不喜欢、厌恶的人,只会觉得恶心。”
身旁的男人不知道听没听出来,喘息声是急促了。
引得对面沈母关心,“朝肃不舒服?”
简文菲刚才为保形象,一直不敢插言,这会儿实在忍不住,“哥哥是还在生纯娜的气,她一直看不上我,什么都想跟我争一争。”
纯娜撩眼皮。
简文菲怕她再揭老底,如临大敌。
梁母也瞧见了,先声夺人,“你又想闹什么?私底下牙尖嘴利,菲菲忍你了,如今是商量她的终身大事,你能不能有点大局观。”
“母亲。”纯娜叫不出妈妈,“我什么都没讲。”
话音未落,纯娜腰间猝然一紧,力道出奇的大。
她心口狂跳。
始料未及简羽炅竟如此胆大妄为,知道他是在警告她老实点,安安静静做简文菲的踮脚石。
可七八双眼睛盯着,他不怕被人发现吗?
或许……他已经不怕被发现。
如今外界公认他是克己复礼的禁欲主义,决不会跟妹妹有奸情苟且。禁忌曝光,所有人只会认为,是她不知廉耻勾引在先。
他是受害者,得大众怜悯原谅,她是妖妇贱人,骂名苦果全由她背。
纯娜从头到脚仿佛浸泡在冰潭里,一声不敢吭了。
“越大越不像话……”
“次次顶得菲菲下不了台……”
“太浮躁,戾气重,不服管教……”
简直颠倒黑白。
纯娜顾不上这些,精神崩到极致。
她垂头认下所有,简羽炅手臂却没有收回,一直箍在她腰际,时不时手指摩挲一下。
他动一下,她打一个寒颤。
“梁副董什么时候结婚?”沈黎川突然出声。
沈母一怔,随即也好奇了。
简羽炅在二代子弟中实在太拔尖了。
生的模样俊朗,能力更强,野心勃勃的事业型,四年攻克北方,梁氏资产上翻数倍。私下不抽烟,不爱酒,不好色,不赌博,投资必赢,重点是顾家。
除了上班,必要的应酬,剩余时间全泡在家庭上,事事操心,事事耐心。
沈母再偏向自己的儿子,也觉得沈黎川不论哪个方面,都比不上简羽炅。
这一想,她倒理解简文菲了,谁有这样一个哥哥,看黎川也会焦躁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