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他知道的时候,激动得语无伦次团团转圈。
可现在他却挟住我的脖颈,粗暴灌下腥苦的药,呛得我四肢百骸都在泛疼。
连小腹的剧痛都被淹没了。
周彦背对我,搂住迎面走来的女人:
「灌过药了,孽种已经没了。」
我从未见过这个女人,更不知她的存在。
而他转身居高临下地俯视我,咬字字字清晰:
「既然你这么无私奉献,那与其放血给个陌生人,不如让我发大财。想必,你是极其愿意的吧?」
他强势地逼视我,好像一定要我说出那句,我愿意。
眼中,好似有恨,有痛。
我以为我花了眼,只觉得荒唐。
女人笑得开怀,「我去叫乡亲们来,你好好记账收银子!」
我和周彦在这个小村庄住了已经快一年了。
平日里的邻里乡亲都对我照顾有加,刚饥荒的时候,还过来送菜。
如今,却一个个举着碗,排队等着喝我的血。
那一张张面孔,是那样陌生。
我好久没看到这么长的队伍了,上一次还是排队领等了数月的赈灾粮。
他们还怕我和周彦抢不到,一大早便敲门提醒。
可如今,黑压压长达数里的人群,在排队等着喝我的血。
隔壁张大娘颤抖着手不敢看我,「白姑娘,我对不起你……可是孩子还小,这连年饥荒,快要饿死了……」
林大婆更是死死低着头,快要低到尘埃里去,「等我儿子病好了,老婆子我给姑娘你做牛做马……」
这几年收成不好,又兵荒马乱,无数百姓饥寒交迫。
他们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我,里面却好像带着理所应当。
周彦背对着我,将一颗颗银币投进碗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和那个女人的笑声,一起混在血滴落的声音里。
周彦和我,一直是村里人口中的神仙眷侣。
我本是尚书嫡女,他是因战乱流落我家的小厮,我们青梅竹马相伴长大。
后来我心仪于他,父亲却无论如何不许我嫁给他,他便一直默默无闻陪着我。
而我,也坚决不嫁,宁愿与全家决裂。
去年,我救下一对差点被快马撞上的祖孙,自己却被冲撞,吐了满地的血。
没想到那个男孩不小心舔了下地上的血,将死之症突然满血复活。
大夫也查不出男孩病情突然好转的缘由。
没多久,男孩的祖母不知怎么地,坚称是我的血有让人起死回生的功效,跪着求我救她的孙子。
老人纵横的皱纹,快要承不住满脸的泪,看得我心揪。
可是我放血救人后,这消息却被泄露出去,放贷给男孩祖母的钱庄四处追杀我。
尚书府的暗卫不敌江湖势力,死伤殆尽。
我为了周彦已经和父母冷战数年,却万万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早就离开我。
早知道,早知道……
走投无路之时,周彦用力把我推进密道,自己却挡在门外。
我拼命敲着那扇门,却只能听到刀剑刺入肉体的声音。
门缝里浸出汩汩鲜血。
我喊哑了嗓子,这才唤醒命悬一线的他。
他们不能得到我,便将全家都赶尽杀绝。
我只得与他逃到村庄来,他伤好后,我们做了对平凡夫妻。
村里大婶都羡慕我。
「有几个郎君能为妻子付出性命的?他是真的爱你呀!」
是啊。
如果连生命都证明不了爱。
那到底,什么是爱?什么又是真实?
何况他转变得实在太快,简直判若两人。
昨日是他的二十岁生辰。
他亲手为我下的长寿面,现在已经被他喂了狗。
他的生辰仿佛一道天堑,生生隔开了那个我此生最熟悉的人。
仿佛被夺舍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