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面子这事儿,天生的,没法改。
小时候,还处于撒尿和稀泥的年纪,二狗子挑衅我,说自己撒尿能撒两米高。
「你不行吧?」他斜着眼看我。
「砰——」
我脑海里好像有一口大钟撞响。
「你——不——行——吧」几个字就是钟杵。
我着了魔一般,噌的站了起来,伸手就要脱裤子。
娘不知道从哪里来,抄起我就往家跑。
「你傻啊!」
类似的事,还有六岁那年,小娃子们比赛跳台阶。
「我跳了三阶!」
「我跳了六阶!」
「七阶!你们看我跳了七阶!」二狗子又斜着眼看我。
「唐棠,你不行吧?」
我默默看着他,一言不发爬了最高的十五层台阶,纵身一跳。
站起来,嗤笑一声:「不过如此。」
硬撑着走到家的时候,冷汗已经打湿了衣衫。
爹娘彻底吓傻了,看着面色惨白,眼里闪着熊熊斗志的我,不断怀疑自己到底生了个什么东西。
骨头断了三处,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被迫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地走路。
这三个月我也没闲着,放出话去我在隔壁镇的学堂里开蒙。
寻常孩童七岁才开蒙,我六岁就开了,这还不把那群只会撒尿和稀泥的娃子吓死?
为了装逼,我没日没夜地念书练字。
我娘一拍大腿:「棠儿刻苦又能忍,简直是天生修仙圣体,应该把她送去仙门!」
「入仙门?」我两眼一亮。
要是入了,又可以装波大的!
两年后,仙门招弟子,爹娘砸锅卖铁给我凑够了盘缠,让我去城里参加选拔。
选拔很简单,先测试灵力,再测武道。
我把手放到灵盘上,紧张地瞪大了眼睛。
灵力天赋按照赤橙黄绿青蓝紫划分,我期待着灵盘上能冒出蓝紫色的烟。
半晌过去,连一丝白烟都没冒出来。
「不应该啊,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冒赤色烟。」穿着修仙服的小弟子疑惑地看着我。
「难道,你体内竟然一丝灵力也没有?」
「你不行,回家吧。」
我猛然抬头:「你说谁不行!」
脑海中的大钟再次响起,我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灵盘已经成了齑粉。
我咬牙切齿,手指骨节咔咔作响:「你说,谁不行?」
小弟子哆嗦着嘴唇,忍了半天没忍住,号啕大哭:「你还我灵盘!你知道这玩意儿多贵吗!」
我松开手:「还你。」
齑粉随风而去,小弟子一个抽噎,哭昏过去。
唯一能证明我没有灵力的灵盘已经没了,我顺利地进入武道考核。
武道考核,比灵力考核难上不止十倍。
许多天资不错的考生,往往止步于这一关。
在我之前,已经有十余位小娃子失败,那块半尺厚的黑石板,连皮外伤都没受。
「这是那个灵力测试的小莽妹!」负责测试的弟子们窃窃私语。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向我聚齐,八岁的我,在一群大人的注视下,再一次体会到了众星捧月的感觉。
爽!太爽了!看我这波装个更大的!
「啪!」我挥掌劈去。
「咔——」断了。
我的右手断了。
「唉!这个小莽妹也不行啊。」
失望的声音传来:「是啊,这祥云镇自从三百年前出了个天才,就再也没有一个灵童能通过考核。」
我低着头,看断掉的右手软塌塌地耷拉着,脑海中的大钟不断响起。
「我没有……不行……」我喃喃自语,着魔了般抬起了左手,高高落下。
「咔——」
石板终于断了。
「咔——」
我的左手也断了。
就这样,我带着两只断了的手,光荣地成了祥云镇时隔三百年,第二个通过仙门测试的人:
「爹,娘,我考上了!」
一想到以后镇子上会流传我的传说,我就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爽!太爽了!
修仙之人都说,只有在通过入门测试的那一刻,是开心的。
踏入漫漫修仙路后,便只有无尽的痛苦。
这痛苦不只在于修炼之苦、与天地搏斗,更在于不断见到自己的平庸。
修仙者从不缺乏天纵奇才,可天才和天才,也是有高下之分的。
拿仙门来说,能通过考核的,大陆上每年不超过五十人。
这五十人,是绝对的人中龙凤。可这些龙凤也要搏斗一番,斗出一个三六九等,分别进入天地玄黄四个师门。
在众人都为进入天门挣得头破血流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规则之外的鹤门。
一个三百年没有招到弟子,全门上下只有一个白发老头,马上就要消失的门派。
毫无灵力的我,配上出师即失业的鹤门,废物配废物,正正好!
众人不知我的底细,只当我淡泊名利,主动退出竞争,去最难修炼的鹤门奉献青春,就好比蟾宫折桂后,放弃京城,主动去偏远之地历练。
我有苦说不出,要不是当初装逼装过了头,害怕宗门切磋排名时露馅,谁愿意去一个连功法都没有的鹤门!
我的师父,也就是鹤门的掌门,对我有没有灵力毫不在意。
他最常说的就是:「吃好睡好,不必管其他门派的挑衅。」
可我最受不了的就是挑衅。
师门没有功法?那我就偷学其他门派的功法。
没有灵气难以筑基?那我就把武道修炼到极致。
修仙之路,我一刻不敢懈怠。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劳其筋骨。
我一直等着厚积薄发的那一天。
可赤手空拳,注定打不过言出法随。
师父到底心疼我这根独苗苗,拿出一堆法宝给我:
「这是浮灵剑,没有灵力也能御剑飞行。
「这是幽火珠,适合你这种不会除尘诀还要穿白衣裳装逼的人。洗完衣服拿珠子一烘,眨眼就干了。
「这是乾坤戒,宗师级别的人喜欢戴着它隐匿修为。你戴上,人家准以为你扮猪吃老虎,绝对猜不到你一点修为都没有!」
就这样,我在鹤门苟且偷生了十年。
别人喊我切磋,我说道法自然,与天斗地斗人斗,不如与自己争斗。
「切磋?不!不!不!这不合乎道法自然。」
仙门长老让我代表鹤门,前往秘境试炼,师父替我回绝了,说鹤门不需要所谓机遇,一切尽在道法自然中。
「试炼?不!不!不!这不合乎道法自然。」
逐渐,旁人提起鹤门的大师姐唐棠,都会竖起大拇指:
「有天赋,却从不显山露水。」
「恬淡寡欲,人淡如菊!」
「至今没有人知道她段位多高,有多厉害!」
如果有一个门派叫装逼,那我必然是当仁不让的掌门。
可惜仙门不养闲人,我终于迎来了死期——
已经取消了百年,今年又莫名其妙举行的威压大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