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她扭头,骇然瞪着被小汽车撞飞出十几米远的二女儿,看着从她身下涌出的血眨眼间将人淹没。
……
“啊!”
樊清一终于叫出声,睁开眼看到熟悉的房梁,愣住。
一时不知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身下热流涌出,身子陡然一松。
有人在喊,“出来了出来了,我家老二可算有儿子了……”
樊清一瞬间回神。
她在生孩子。
因为被侄子李元柏推了一把,摔在地上羊水破了。
早产加难产,宫口开的又慢,如果羊水流干,宫口开不到十指,孩子可能缺氧窒息,死在她腹中。
接生婆建议按摩推拿,推着她的肚子帮她开宫口。
她疼懵了。
那一瞬间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做了场想起来就让人后怕的噩梦。
“……又是一个丫头片子!”
李老太瞪着接生婆抱出来的孩子,双腿之间根本没那个把。
她一口唾沫啐到樊清一脸上,“没用的东西,连个儿子都不会生!亏我还等你大半夜……”
说完,再没看孩子一眼,抬脚就出了房间,把门关的震天响。
“哇啊……”
孩子似乎察觉到被讨厌了,闭着眼放声大哭。
接生婆叹口气,把孩子抱到樊清一眼前,“文风媳妇,快瞧瞧,你们家老三这身红皮高鼻梁,铁定是个漂亮白嫩的女娃娃。”
樊清一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下孩子的软嫩的小手。
孩子瞬间止住了哭。
“哎哟,这孩子知道心疼你,以后铁定是个孝顺的。”
宋婶子满眼笑意,拿剪刀给孩子剪了脐带,抱过去洗干净了包到小被子里,再放到樊清一枕边。
又快手快脚帮她清理好身子,盖好被子。
樊清一攥着床单,强压着心底蔓延上来的,拼命想缩起来的羞耻感,“谢谢宋婶子。”
宋婶子知道她怕人,笑了笑。
临走时劝她,“你公婆重男轻女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别把他们的话放心上,安心养好身子,儿子总会有的。”
樊清一眼圈发红,微笑点头。
“婶子我知道的。”
丈夫李文风也说过,生男生女是由他的基因决定的,跟她没有关系,让她不管生男生女都放宽心,公婆那他去说。
她也想生儿子,但女儿也是她的孩子,她一样疼。
宋婶子开门出去,双胞胎女儿红着眼进来。
“妈。”
两人扑到床边。
大女儿小脸紧绷,二女儿声音带着哭腔,“奶说你又生了个赔钱货,不让我们煮红糖荷包蛋给你吃,不吃东西你怎么恢复身体,没有奶水怎么喂妹妹?”
樊清一心中酸涩,抬手摸了摸两个女儿干枯的头发。
“妈现在不饿,明天你们还要早起去学校念书,赶紧睡觉吧。”
“可是……”
樊清一挤出一个笑,安抚好两个女儿去隔壁房间休息,垂眸去看枕边的小女儿。
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长睫毛下一双黑亮的眸子,瞪的大大的看着她。
樊清一心底一片柔软,慈爱一笑。
耳边忽然传来奶娃娃的声音。
【哦豁,我这是穿书了?】
【樊清一,李文风,不就是我看的那本年代文里的炮灰全家桶吗?三个女儿叫什么来着?】
【大女儿李琉璃,二女儿李珍珠,小女儿……我叫李珊瑚,对吧?】
【啧啧,这一家子惨的嘞。】
【这是我妈?刚生产完还这么美,怪不得我爸初中就下手了,可惜了,一家子炮灰没一个善终……】
樊清一愣住,说话的是小女儿?
什么穿书?什么炮灰全家桶?为什么说他们一家人没一个善终?
她看着小女儿,想得到多一些信息,小女儿却直愣愣的看着她,像是陷入了沉思。
可不吗?李珊瑚这会儿想到一家人的惨状,直想爆粗口。
小说里,樊清一因为生不出儿子,被婆家人欺负虐待不会反抗。
李老太以丫头片子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为由,拒绝掏书钱学费。
没书念,分派最辛苦的活,还PuA她们只配得到这样的待遇。
公婆厌弃,妯娌羞辱,侄子侄女更没把樊清一当长辈。
这还不是最惨的。
最惨的是这本年代文的女主李元宝,她是重生的。
她知道樊清一有个空间玉戒,偷走认了主。
樊清一的双胞胎女儿偶然发现,质问时,被她推落河中,河水湍急,大女儿淹死,二女儿失踪。
李元宝没事人一样,利用空间获得了所有人的喜爱,靠着空间发家致富,念书上大学,结识男主。
樊清一不愿小女儿像她当村姑,一边找二女儿,一边学男人上山打猎换钱攒学费供小女儿念书。
好不容易小女儿考上大学,出息了。
男主妹妹生病,李元宝诓骗小女儿去医院配型,取走她一个肾说是自已捐的。
男主感动,与李元宝结婚,两人幸福美满生活在一起。
而小女儿没了一个肾,身体越来越差,不能干重活不能劳累,不到三十就没了。
樊清一哭瞎了双眼,二女儿忽然找上门,告诉了她当年空间玉戒和大女儿的死亡真相。
母女俩去找李元宝,才知道小女儿也是因她而死。
樊清一恨的要杀了她。
婆家人拦着不让,说得讲活着的人,死了的人都死了,让母女俩算了。
李元宝施舍般拿出二十万丢给她们,樊清一把钱给了二女儿,让她回养父母家,她自已买了把匕首,去杀李元宝。
结果刺偏了,人被抓进监狱,男主家走关系给樊清一判了十六年。
二女儿去求情,恰逢男主妹妹换的肾排异,李元宝让她捐一个,就考虑放樊清一。
手术后,李元宝反悔,二女儿质问被丢出去,回去的路上精神恍惚被车撞飞,当场没了。
樊清一知道后,精神崩溃大叫着疯了,被李元宝装好人送进精神病院,虐待饿死。
而李文风,从头到尾都被所有人瞒着,妻女死了才从男主妹妹说漏嘴知道真相。
一向正直无私的他第一次利用手中权利为妻女复仇,却因李元宝救过的一位大佬,被压下,后面更是丢了奋斗几十年的职位,潦倒惨死。
一家子都是炮灰,还都不得善终。
最惨莫过于此。
对了,她亲妈还是个社恐,架都不会吵!
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先把她妈立起来。
她不想英年就嗝屁啊!
小奶娃精力不足,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樊清一元气大伤,见小女儿睡着,再强撑不住,跟着睡了过去。
睡到一半,耳边忽然传来闷哼踢腾的响动,与小女儿劈了叉的凄厉尖叫。
【妈,救命啊!李老太想捂死我!妈,你快醒醒……】
樊清一霍然惊醒。
睁眼看到拿小被子捂住小女儿口鼻的李老太,手比脑子反应还快。
一把将人重重推开。
“哎哟!”
李老太惊呼一声,跌坐在地上。
破口大骂,“小娼妇,你敢推我,你反了天了……”
樊清一没理她,赶紧扒开被子看小女儿。
小女儿被憋的脸色青紫,眼泪汪汪,望着她的眸子里满是惊惧害怕。
樊清一既心疼又后怕,眼圈瞬间红了。
【呜呜,妈,我差点就嗝屁了……】
【刚才只顾想一家人怎么惨,把出生这个大劫给忘了。】
【妈,李老太她没捂死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会以无后为大,让你把我送给别人换个儿子回来,你可千万不要答应啊!】
小奶音可怜兮兮的打着颤。
樊清一裹好小被子,把她抱进怀里,余光瞥了眼从地上爬起来的李老太,开启防备模式。
“妈,你干什么?”
李老太啐了口,“喊什么喊?我过来确认一下到底带不带把,咋啦?”
【晦气,这贱皮子醒的可真是时候,就差一点……】
婆婆的声音乍然在脑海里响起,樊清一震惊的险些把孩子丢了。
【她说谎!她想捂死我!】小女儿的小奶音气愤的低吼。
樊清一抿紧唇,垂着头闷声说,“你想捂死我女儿,我看到了。”
“看到就看到,一个丫头片子,死了还能给家里省点口粮。”
李老太浑不在意。
心里却在骂,【刚才就不该图省事在床上捂,抱到院子里捂死往后山一扔,明儿个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
樊清一骇然抬眸,不敢置信的看了李老太一眼,又快速垂下头。
“妈,她是我和文风的亲生女儿,是你的亲孙女,你不能说这样的话。”
“我就说了,你还能吃了我?没捂死她,算她命大!”
李老太哼她一声,忽然抬手一巴掌扇过去。
“让你推我,敢对我动手,你算个什么东西!”
【啊!】
小奶音惊叫,樊清一想都没想,低头将小女儿护的死死的。
李老太那一巴掌打到樊清一脑袋上,险些将人掀翻,可见用了多大力气。
一巴掌接一巴掌,噼啪作响。
樊清一被打的东倒西歪,却没让小女儿挨着一点掌风。
李珊瑚气的肺都要炸了。
【凭什么打人?凭什么打我妈!啊啊!气死我了……】
【妈,你躲开啊,还手啊,反抗啊!】
【她就是欺负你孝顺,欺负你社恐不会说话,呜呜,妈……】
【妈,你不保护我们,我会死,大姐会死,二姐也会死,妈,你得立起来啊。】
小奶音声音又愤怒又委屈,哭的哽咽。
樊清一心头大震。
小女儿方才说他们一家人没一个善终,这会儿说她们三姐妹会死。
是因为自已孝顺好欺负,社恐不会说话,没有保护好她们吗?
樊清一咬了咬牙,顶住李老太,“妈,你今天说的话,我会一个字不落说给文风听。”
连同她心里的真正想法。
正打的起劲的李老太手下动作一顿。
“你敢!”
【这贱皮子,想独占老二每个月大一千的津贴,看老娘不打死她。】
老大在村里当会计,那点工资连他两个儿子的书钱学费都裹不住。
老三好吃懒做,他媳妇绣个东西半年起步,一分钱不往家里交,底下还有一双儿女等着花钱念书。
老四更别提了,在镇上当老师,娶了个城里姑娘,住在老丈人家里,那点工资都孝敬他们了。
他们这一大家子的开销,都指着老二每个月千把块钱的津贴。
老二又是个眼皮子浅的,就喜欢樊清一这张狐狸精似的脸皮。
真给他知道自已说这些话欺负樊清一,万一闹起来……
她当妈的,她怕什么!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但……总归会伤母子情分。
李老太不想因为一个赔钱货跟儿子生嫌隙,狠狠瞪了眼樊清一,收了手。
“把你的嘴给我闭严实了,要是让老二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看我不把你三个闺女都给卖了。”
【卖到深山,让你哭都没地儿哭。】
樊清一心底打颤,掐着掌心逼自已克服心底无边蔓延的恐惧,抬头与李老太对视。
几乎咬碎一口牙,“妈,你敢我就敢。”
她是社恐,也是妈。
她的孩子,她得自已护。
她可以没善终,她的孩子不行!
李老太奇怪的瞪着她,“你居然敢跟我顶嘴?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
【这贱皮子,今天是吃错药了?平时屁都不敢放一个,今天居然敢跟我大小声?还是打的轻了,刚才就应该拿烧火棍打!】
樊清一听着李老太的心声,低头没说话。
李老太又骂了句,转身离开。
【呜呜,妈,你太棒了!】
【你看,你杠她就怕了,这吵架没什么技术含量,多吵几次,熟练了你就不会社恐怕生了……】
樊清一听到被甩上的房门,轻轻吐了一口气。
社恐是病。
李文风带她去大医院瞧过,一个留洋回来的医生说她这个病,不太容易好。
因为明知道那些恐惧是过分的、不合理的、不必要的,但她依然无法控制自已不去恐惧。
医生说的系统脱敏疗法、暴露冲击疗法,她有听没有懂。
但现在,她突然明白了脱敏疗法是什么意思。
樊清一攥着手,指甲掐入掌心,逼自已回想方才与婆婆的对吵,找到那个感觉,反复剐蹭她害怕恐惧的点,直到她能面无表情丝滑回忆。
不敢再睡死,樊清一抱着小女儿昏沉沉眯到天亮。
吃过早饭,家里孩子去上学。
大女儿李琉璃与二女儿李珍珠,偷偷把自已藏的杂粮馒头塞给樊清一,自已只喝了碗稀的不见米粒的汤水。
樊清一心疼两个女儿。
但看着从出生到现在只喝了点温水的小女儿,还是咬着牙把杂粮馒头吃了。
没奶水,小女儿会饿死的。
馒头下肚,没一点反应,就是没奶水。
李珊瑚饿的软趴趴的,躺在樊清一怀里连哼唧的力气都没有。
半下午时,李老太突然进来,端了碗红糖鸡蛋给樊清一。
说是红糖鸡蛋,其实不过是红糖水上面飘着几片鸡蛋花。
“喝吧。”
【一个丫头片子换个能传宗接代的男娃,怎么着都划算。】
【等她喝了睡着,我就把孩子抱走,不告诉她把孩子抱去了谁家,她丢了闺女,肯定不敢跟老二胡咧咧,以后还得听我的话。】
李老太眼中泛着算计的笑。
樊清一僵住。
来了。
小女儿昨晚说婆婆捂死她不成,还会找人换儿子。
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