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绮兰刚一睁眼,就听到了“咚咚咚”的敲击声。
黑漆漆的环境,还有隐约传来的烛火味儿,让她瞬间明白——自己又被送到棺材里了。
为什么说是“又”呢?
因为,这已经是她第四次回到这个“出生地”,一次穿越,三次重生,每一次都是熟悉的棺材,熟悉的灵堂,真是一点儿惊喜的感觉都没有了。
谢绮兰不但没觉得害怕,还无聊地翻了个身。
“刘哥,这成王府上是不是有什么邪祟作乱啊?”谢绮兰在棺材里张嘴,无声地说出这句话。
下一刻,外面就传来了一个男人战战兢兢的声音:
“刘哥,这成王府上是不是有什么邪祟作乱啊?”
“别胡说!”谢绮兰把手臂枕在了脑袋下,又开始了“剧透”,“王府上的事儿,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议论的吗?小心脑袋没了!”
果然,很快棺材外就响起了另一个听上去年龄更大的男人声音,说的话正与谢绮兰说的内容一模一样。
而一开始那个胆子小的,却忍不住继续道:
“大喜的日子,世子就死了,现在连刚娶进门的世子妃也没了,而且连丧事都无声无息地办,这中间肯定有问题啊。我们接这个单子,不会……不会沾染上晦气,也跟着出事儿吧?听说,前头给世子爷搬运棺材的几个兄弟,回去以后人就没了。”
外面的人在叽叽歪歪,棺材里的谢绮兰却是对这同样的对话没兴趣再听下去了,伸手敲了敲棺材板儿:
“那个,你们有事待会儿再聊,能先拉我一把吗?我肚子有些饿了。”
“啊!”
尖叫声划破了灵堂的冷清,谢绮兰听到外面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响声,一阵兵荒马乱后,又恢复了平静。
她伸手推开了还没被封死的棺材盖,坐起身来。
挂着白的灵堂里,蜡烛的灯火被外面的风吹得摇摇晃晃,堂中一口黑色的棺材,里头坐着一个穿着一身红裙的长发女人。
这场景,是有那么点儿阴间。
谢绮兰叹息一声:
“不管来几次,这几位大兄弟胆子都这么小啊。”
包括那个劝人别胡说的大哥,恐怕跑都是第一个跑的。
谢绮兰出了棺材,随手挑了桌案上的祭品吃了几口,蹲下身在那几个工人丢下的工具箱里挑挑拣拣,选了个合适的武器,就这么站起身往外走去。
刚走到门槛儿处,她脚步一顿,看向了身上的婚服,那张姣好的脸上顿时一皱,露出了一个晦气的表情来,当即就将外面红色的婚服给脱了扔到一边,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就走了出去。
这种装扮,放在这个时代,肯定是失礼的,若是别的姑娘家这么出去,那都得羞愤得捂脸而逃,恨不得当场撞墙死去才好。
谢绮兰却没这个想法。
她到底是在现代社会出生长大,吊带热裤都是常事,这一套衣服,简直不能太保守,有什么觉得不自在的?
谢绮兰都不需要特意分辨方向,轻车熟路地就挑好了目标,避开府上的下人不断前进。
第一次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还是个啥都不知道的小白,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关在了棺材里,吓得半死,脑海中更是出现了另一个人的人生,那种记忆灌输的疼痛让她生不如死,等到身体恢复正常,棺材已经被钉死了。
不管她怎么敲打,也没有人会放她出去。
谢绮兰就这么被活埋进坟地中,度过了自己第一次短暂的穿越之旅。
她只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和她同名同姓,是个父母双亡的小可怜,因为命格特殊,被族人“卖”给了成王府,嫁给身体孱弱的成王世子换取好处。
哪知原主刚一过门,成王世子朱扬就死了!
成王府迁怒原主,决定把克死儿子的祸害活埋,给世子陪葬。
谢家本来也是有几分势力的,完全可以把她保下来,却因为到手的好处选择了沉默,毕竟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哪有成王府重要?
原主还没等到下一步,穿越而来的谢绮兰就代替她承受了活埋之苦。
谢绮兰本以为死后要么去地狱,要么回到现代。
却没想到,睁开眼睛,她又回到了棺材里。
这一次,她装鬼吓跑了外面钉棺材的工人,忙不迭地逃出了府。
想办法用利益诱惑族人为她出面与成王府周旋,总算是免去了活埋的下场,恢复自由身。
再然后,她在族人的催促逼迫下,无奈地选了一个老实人成亲了。
老实人别的不说,长得是真好看,谢绮兰度过了十年自在悠闲的生活。
十年后,原以为在新婚日猝死的世子朱扬出现了,拿着一把剑,面无表情地杀死了谢绮兰,口中声称她不守妇道,改嫁他人,侮辱王府名声,必须以死偿还。
原来,朱扬根本没死,而是幸运地被以为修仙者收进了师门,当天就离家修行去了。
因为师门限制,直到如今才下山归家历练,之后依旧是要回师门去的。
倒霉的谢绮兰就这么死了。
出门买菜的老实人幸运地避开了这一劫。
而死了的谢绮兰又一次出现在了棺材里。
重复一遍上回的操作,她这一次没有出府,而是利用上一世了解的一些信息,成功说服了成王府留下她。
谢绮兰已经计划好了。
朱扬没死,十年后回来一趟,就又回仙门去了。
她只要坚持下来,等到真相大白,就能在王府中享受有钱有钱没有男人烦的有钱寡妇好日子了。
谢绮兰做得很好,一手扶养大的朱家姐弟俩认同了她的长嫂身份,成王夫妇也从一开始的排斥,到后面默认了她的管家权。
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临,现实又给了她重重一击。
朱扬回来了。
十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但谢绮兰还是死了。
被白眼狼姐弟俩和成王夫妇推出去挡剑,叫她那名义上的夫君一剑穿心而死。
因为,朱扬修的是无情道,这一趟回来历练,就是要斩断一切尘缘,包括血脉亲人,以及十年前娶回来的妻子。
别人怎么斩断的不知道,朱扬选择的是杀了干净!
谢绮兰成了他无情道上被清除的一根草,她感觉在那一刻,不只是心脏被穿破了,还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碎裂了。
狗男人!
她咽下嘴里的血,大声骂了出来,然后歪着头不服气地死了。
死前还隐隐约约听到朱扬惊疑的声音:
“竟是个有灵根的,早知道该活取了再……”
再然后,她第四次从棺材里醒来了。
谢绮兰抓着手里的东西,脸上却绽放出了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
忍?
她不会再忍了!
去他的狗男人,去他的好日子,她现在只管发疯,爽了再说!
在成王府待了十年,谢绮兰对这里的路线早已熟记于心,轻松避开了人群找到了主院。
正好,屋里的人这会儿将仆人都遣了出去,倒是方便了谢绮兰的行动。
“我的扬儿啊!都怪前面那个算命先生,说什么谢家那个丧门星命格好,她要真是命格好,能把自己亲生爹娘克死吗?可怜我的扬儿,就这么被她给连累了,我要她死!我要她死!”
朱扬的亲娘在里头哭着叫喊。
而朱扬的爹,当朝三王爷,对夫人的迁怒并无怪罪,反而赞同道:
“那谢家女既已嫁入朱家,那就是我朱家妇。扬儿已经没了,去了地下难免寂寞,不如把那谢家女送下去服侍我儿。”
朱扬的弟弟妹妹也是一个比一个叫得大声,总之一切都是谢绮兰的错,都是万恶不赦的谢绮兰害死了他们亲爱的兄长。
谢绮兰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前一次,这几位在朱扬挥剑的时候,也叫得非常大声呢!大概非常享受死在他们亲爱的儿子/兄长剑下吧。
她不慌不忙走上前去,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咚咚咚。”
屋里的说话声一顿,然后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响起:
“不是说了没事儿不要过来打扰吗?你们怎么回事!”
谢绮兰微微点了点头。
该有的礼貌她已经做到了,接下来就能自由发挥了吧?
她举起身后的东西,一把朝门上砸去。
屋内,朱扬的亲妹妹才刚走到门边,就听“duang”的一声巨响,门上的纸格窗居然直接被一个东西给砸碎了!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破洞处探了进来,竟是一个铁榔头!
紧接着,那榔头被人抽了出去,再次“duang”的一声在门上砸出了第二个洞。
已经走到门前的小姑娘被吓得“嗷”地一声叫出来,连连就往后推,抓住了亲娘的衣服。
屋里其他几人也是吓得浑身一抖。
小男孩儿同样躲到了爹娘身后,满脸惊恐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朱扬的亲娘此时也忘了要哭儿子,攥紧手里的帕子:
“王……王爷,怎……怎么回事?”
“来者何人!竟然在王府撒野!”成王大声喊道。
但听他那音量,还有微微颤抖的嗓音,再加上发白的脸色,也知道这位只是色厉内荏、强作镇定罢了。
“duang!”
门上的洞又多了一个。
“啊!”屋子里的几人终于忍不住,抱头大叫。
也就王爷还能稍微保持一下形象,但坐着的双腿都在抖,显然也是怕极了。
如果不是坐着的姿势,这会儿他可能已经要腿软地往地上嗦。
他们只后悔,为什么今晚为了体面,将院子里的仆人都遣走了,免得被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传出去有辱王府名声。
现在可好,那群狗奴才竟然没有一个发现不对劲,赶过来护主吗?!
门外,穿着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的谢绮兰半点儿看不出前一世王府长媳的端庄秀丽,在这冷风阵阵的夜里,她不停挥舞着手里的锤子砸向门板儿,竟小小出了一身汗。
听到屋里叽呀哇呀的叫喊声,谢绮兰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这可不比前面的那些咒骂动听多了?
至于这么恐吓朱家人,会不会被朱扬报复……
谢绮兰就没在怕的。
前面几次的结局已经非常清楚了,不管怎么样,朱扬那狗东西一定会想要杀她证道的——跟朱家人是不是被欺负了可没有半点儿关系。
就算这一世再被找到,也绝对跟她今晚的行为无关。
既然如此,何不爽了再说?
至于朱扬……
她另有打算,可不准备乖乖地等着他上门来砍。
反正还有十年的时间呢。
那什么男频爽文不是有句话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她前面几次加起来得有二十年了,再加上这次重生的十年,就不信还找不到机会斗过朱扬这个狗男人!
“duang!”
又是一声巨响,混杂着屋子里的尖叫声,这扇可怜的门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轰然倒地。
屋子里的人齐齐一抖,惊恐万分地望了过来,便见门后露出的不是什么强壮凶狠的杀手之流,而是一个……
“鬼啊!”
门外那位在这夜里穿着一身雪白雪白的衣服,裙角太长遮住了脚,看上去就跟没有双脚似的飘在外边。
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大概是因为前面一番动作,好些头发都不小心粘在了脸上,加上夜风吹起的发丝遮挡,一时都难以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而且……
“她……她没有影子……”
朱扬的亲娘一个哆嗦,直接晕了过去。
剩下的几个人恨不得也跟她一起晕了,至少这样就感觉不到恐惧了。
大晚上看到这么可怕的一幕,加上正常人怎么敢这样在王府里胡闹啊,除了女鬼还能是什么?
谢绮兰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
好吧,因为屋子里的油灯,加上院子里的灯笼,她的影子角度有那么点儿特别,正好被身体和门外的阴影给挡住了。
门里那几个害怕之下也不敢细看,会误以为她没影子也很正常。
谢绮兰往里面走去。
这一下,两个小孩儿也终于承受不住心理上的恐惧,直接倒在了椅子后面,同样晕倒了。
就剩下一个王爷满目苍白地强撑着。
但也因为谢绮兰迈步跨过门槛走进来的动作,发现了她其实长了脚。
“你……你不是鬼!你是何人,为何要闯入王府为非作歹!小心本王诛你九族!”
“哦,随便啊,”谢绮兰不慌不忙往前走,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我家那些人,你随便杀,杀了再继续鞭尸也无所谓啊,真的!”
成王这个时候,终于觉得对方有点儿熟悉了,打着摆子定睛一瞧——这,这特么不是他们今天刚娶进门,被送进棺材的那个儿媳妇儿吗?!
本来就是给儿子娶的媳妇儿,而且他们看中的是对方的家世和命格,作为公公,自然不会盯着儿媳妇儿瞧,自然印象不是很深。
但现在……
这个儿媳妇儿可能比他家的任何一个人给他留下的印象都要深刻了,恐怕后半辈子都难以磨灭。
一确定对方是人,还是自己认识的人,更是他的小辈,不管是身份还是辈分,他都属于占主动权的那一方,刚刚还怕得哆嗦的朱王爷顿时挺直了腰板:
“谢绮兰!你大胆!竟然敢冒犯本王,还不下跪!本王看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还能赐你个全尸!”
“咚!”
锤子砸在桌面上,直接将上好的沉香木桌面砸出了一个大坑。
就算已经有了底气的朱王爷,听到这一声,还是控制不住身体的自然反应,直接抖了抖。
谢绮兰的手在鼻子前面挥了挥:
“哎呀,看来王爷家的血脉也没有更尊贵嘛!刚才那几个小哥都还能跑呢,你们就直接吓尿了?啧啧啧,这味道……”
没错,屋子里的几个人刚才就被吓得尿了裤子,包括还坐着的朱王爷。
这会儿被提起这事儿,更是羞愤欲绝。
朱王爷站起来就要拔剑与谢绮兰决斗,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觉得身上一痛,下一刻便失去了知觉。
谢绮兰将手里的凶器放下,嫌弃地看了看躺在屋子里的四人:
“还要劳累我把你们几个臭烘烘的白眼狼绑起来,麻烦,真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