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场景让他不期然地回想起很久之前的一幕:她抬头看着他,眼中含泪,“⋯你能不走吗?”他冷漠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她带着哽咽的声音说:“你不要离开我。”他不含一丝温度的声音响起:“我已经厌倦了。”她看着他,眼中的光芒逐渐消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混蛋。”他纠正道:“错了,是人渣。”
那时候她才十七岁,他还不姓许,而是姓周。
她是大家公认的乖乖女,成绩出色,容貌秀美,获奖无数,是别人眼中的模范孩子。
在她成长的17年里,她一直循规蹈矩,直到遇见了他。
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2010年的冬天,那一年她堂哥正在读高二寒假,迷上了赛车,母亲对堂哥要求严格,这件事情只有她知道。
堂哥利用寒假时间总是早出晚归,偷偷地和朋友们去练赛车。
有一天,她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吃早餐,然后开始做题。
然而题目做到一半时,客厅的电话响了。
她接起电话,一个陌生的男声传来:“你哥在协和医院急诊,你过来一趟。”
那个男声很冷漠,说话简洁明了,好像多说一句都不愿意。
她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电话就被挂断了。
当她匆匆赶到医院时,看到一个年轻男子靠墙站着,他给人一种又痞又冷的感觉。
她从小循规蹈矩,身边都是乖巧听话的人,后来常听他们说“那就是个小流氓,得离他远一点”。
然而,她却与他越走越近。
她的母亲从小对她要求极高,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学习成绩都有严格的规定。
她表面上看起来乖巧听话,但内心里却在与母亲暗暗较劲。
她和他在一起玩赛车、酗酒、飙车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最终是他提出了分手,他看着她嘴角带着痞痞的笑意说:“腻了,你懂腻是什么意思吗?”
在警局里交代完事情后他转过身来对她说:“没什么大问题我和苏小姐认识…⋯我们自己解决。”过了一会,她语气平缓地说:“不好意思我并不认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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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印#
#知风系列#
#苏印,知风系列#
连续几个词条被顶上当地新闻热搜,“苏印”这个名字在七年后又被重新提起,网络给她的定义是“横空出世的美女画家。”
“知风系列”是最近突然出现在大众视野的风景画,也不知怎得,突然就大火了起来。
与画同样火起来,受人关注的还有创作这个系列的画家,传说是个九零后姑娘,颜值很高,但网上没有一张关于她的照片。
就有许多人好奇,这位“美女画家”是不是名副其实。
更有人好奇,是不是这位美女画家的背后,真的有金主在撑腰?
直到最近,评论区里安静的躺着一条评论,热度还不低。
评论这样写:“不清楚这个“苏印”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我零九届人.大附中的学生,隔壁班就有个叫苏印的女学生,她好像也是学画画的,不过她是文化生,应该是业余爱好学画画吧(果然学霸和普通人就是有差别的,我学习都忙死,她那时候还能学画画拿奖),总得来说是个女学霸。
后来分班,教室就不在一起了。但是在学生大会上也经常会见到她,经常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再后来,到了高三,她突然退学了。要知道她学习一直名列前茅,没几个月就要高考了,她突然就退学了,挺意外的。也有人说她因为户口问题,要到别处考试,具体原因也不清楚。因为她时常拿奖,后来又突然退学,所以对她印象比较深刻。
要说长相的话……emm……确实挺漂亮的。哈哈哈,隐私问题就不透露了。”
苏印的名字不是第一次出现在网络上,只不过很多人忘记了,七年前附中学校贴吧上有人曝露过一则消息,题为:一个人的堕.落有多快
爆料没说人名,讲了一个故事:
s是附中重点班的一名女学生,成绩优异,长的漂亮,妥妥的别人家孩子。家教严厉,乖乖巧巧的优秀了十多年。
后来,s遇见了z,z是那一片有名的存在,有人传他是花天酒地的富二代,有人传他是地痞流氓,好像还玩什么赛车,酗酒、飙车,声名狼藉,总之名声很坏。但是长的还不错,顶着一张帅气的脸胡作非为。
认识z后,好女孩s堕落了,她在十八岁那年,和家里闹的很僵,后来干脆跟着声名狼藉的z远走高飞……”
七年前,讯息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但是这条帖子一出现在学校贴吧上,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被火速删除,以至于现在,很多人都不记得。
只有少数人记得,好像是有那么一个叫苏印的人,曾经是自己的同学。但时隔七八年,早就忘的差不多了。
那条学校的帖子下,原本有条评论说:不知道那个s姑娘以后会怎样?
有人回复说:“跟着那么一个地痞,能有什么好结果?总归是被抛弃,自食恶果。”
——
网上的消息总是一阵一阵的,似乎总是热热闹闹,远在云南的苏印,却对这些事情浑然不觉。
她新搬了家,从原来还算不小的家里搬到了一个小镇的小木屋里。条件简陋,但是方便她取景画画。
“知风系列”的最后一景,就是小镇这个显得有些古朴的小镇。
最近正好赶上梅雨天气,天天下雨,她出不了景,人是被困在房间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闲了,白天无聊发呆,晚上睡觉也是噩梦连连,或者都算不上是噩梦,她只是会梦见之前的事。六年前在北京时候的事。
尤其是昨晚上,苏印梦里的画面就像是现实重新上演了一遍,脑海里的画面跟播放电影似的。
她冲着不断走远的男生说: “苏印,我叫苏印。”
他搂着她的腰,痞里痞气说“苏印,我是来真的。”
在一起的第二年小年夜,她早早做好了一桌子饭,等他到大半晚上,深夜回来的人只对她说: “苏印,我们分开吧。”
她愣神,好久才问:“为什么?”
他说,“我腻了。”
……
手机震动,一条信息进来,苏印回神。
点开手机,是助理发来的信息:“知风系列的采访视频出来了,看一下。”
附带着网址链接。
一会儿,又是一条:“你真不打算回北京?”
苏印正准备发:不回。
信息又弹进来:“北京的画展,你最好还是出席。”
要回去吗?
苏印暂时没有答案。
当初来云南,意外的有了创作“知风系列”的想法,现在这个系列已经完成,她失去了待在这里的兴趣。
用俗话说,就是待腻了,厌倦了。
苏印是一个很容易厌倦的人,之前喜欢的不得了的东西,一旦厌倦了就会毫不客气的丢弃。
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还是对物,她总是不长情。
这还是一个人教会她的,他用实际行动教会她,对于厌倦的东西,就应该毫不客气的丢弃。
连可怜都不要有,同情更不要有。
断就要断的彻底。
那人教会了她很多东西,譬如勇敢,譬如没心没肺,譬如摄影,再譬如喝酒,再譬如……上.床。
她进屋,从抽屉里找出一支烟又从床头的另一个角落里找出一只打火机。
“噗呲”一声,火苗跳动。古典而老式的火机,有种怀旧而悦耳的声音。
送给她这东西的人,是个华侨。搞艺术的一个男人,很有品味,喜欢收藏老的东西。
现在,苏印留着这只火机,可对于那个考究的男人,却连容貌眉眼都记不清了。
她还真是健忘。
或许也可以说……绝情。
苏印右手夹着只支烟,左手捏着手机斜靠在门边,她的头发松松的挽在后面,用一只画笔随意别着,露出洁白修长的脖颈。
在有些昏黄的灯光下,烟雾的衬托之中,更显的她周身的疏离。
伸手点开助理发来的视频链接,几秒之后,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她的采访音频。
主持人:“为什么会想到创作知风系列呢?”
她答:“去云南之后偶然的想法。”
主持人:“有没有想过,‘知风’系列会大火?”
她答:“没有。”
她话有些少,所以主持人只能尽量的找话题。
“没见到本人之前,一直以为原画家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她自然而然的接话:“那见到了呢?”
主持人笑笑,道:“惊艳。”
……
和云南小镇相隔三千多公里的北京。
一辆黑色吉普车行驶在街道。
车内有些安静。
杨舒偏头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年轻的男人安静的开着车,眉头微皱,目视前方。
玄色的衬衫,坚毅的脸部线条,有些遥不可及的清隽淡漠。
“今天忙吗?”杨舒主动开口问。
“还好。”
杨舒:“听陈隽说,你前几天去了云南?”
前方是红灯,车停下来。这次他没那么快回答,手指一下一下,不轻不重的敲击着方向盘。
不说话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杨舒觉得,自己有些紧张。她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可是他不说话的时候,依然压迫感十足。
“前几天去俱乐部,见到陈隽,他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听沈然说是失恋了。没想到陈隽也会失恋,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这个花花大少这样失魂落魄。”杨舒很巧妙的转化了话题。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绝对不会让自己碰钉子。
刚才,身旁坐着的人明显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红灯变为绿灯,前方的车辆开动。
“再玩闹的人,总会找到一个能治住他的人。”许校程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
“是吗?”半晌,杨舒低声问了句。
她想问,那治住面前这个男人的人,又是谁?
不期然的,杨舒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影子:那个优秀漂亮到让学校里所有女孩都羡慕,甚至是嫉妒的人。
那是个不论走在那里,都能吸引人眼球的人。
以及,在街头,痞气十足的男孩搂着女孩,在别人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招摇过市的身影。
杨舒的目光,又移向身边的人,他还是专注的开着车,沉稳异常。不可及,却可以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他周身似乎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多一分显得阴沉和死板,少一分,则过于桀骜和单薄。
那是因为,他有纸醉金迷的过去,也有过游戏人生的时候。只不过,现在慢慢的沉稳下来了。
有人说,每个浪子回头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被伤透了的人。
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但巧的是,杨舒知道身旁这个人的事。
所以杨舒很确定,面前的沉稳内敛的许校程,早已经不是曾经阴沉冷漠,桀骜不驯的青年。
想到这里,她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车内又安静下来。有些沉闷,杨舒伸手打开了收音机,她随便点开,也不清楚是哪个频道。
舒缓的音乐过后,是一个采访频道。
……“为什么会想到创作‘知风’系列呢?”
……“去云南之后偶然的想法。”
一个带着些柔软的声音传入耳膜,开车的人手不自然的握紧了方向盘。
杨舒没发现这细微的变化,她手撑着脑袋,有些百无聊赖的听着音频。
……
……“有没有想过,‘知风’系列会大火?”
回答:“没有。”
这声音……
杨舒整个人顿住,她眼睛慢慢的移向收音设备那里,有些不可置信。
音频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没见到本人之前,一直以为原画家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声音又响起:“那见到了呢?”
主持人笑笑,道:“惊艳。”
杨舒坐直了身体,下意识的又回头看了一眼身旁开车的人,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片刻停顿。这样熟悉的声音,这么多年没有听到了,可奇迹般的,她还是听出来了。
怎么会这么巧?这么突然的听到了这个声音。
她听出来了,那么许校程呢?
杨舒看着他,观察着身旁人脸上的表情。却发现他依然眉头微皱,全神贯注的开车。
他没有听出来吗?
一时间,杨舒忘记了关掉音频,安静的车里都是这段音频。
……“知风系列在北京有画展,有很多人好奇,你会去现场吗?毕竟,对他们来说你还是很神秘的。”
主持人问完,等回答。
而车内的杨舒,却也想等一个回答。
那个在记忆深处,早已经落了灰,以为以后再也不会听到的那个声音又传了出来:
“……这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主持人笑问。
“很多时候,我也不清楚自己突然想去哪儿?就像明天,说不定人在北京,也说不定还在云南睡懒觉……”语气里,带着些调皮。
音频听到一半,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按断了。
杨舒有些失神的抬头去看,许校程也正看着她。
许校程像是没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按下了中控打开车门,紧接着问:
“结束要我来接吗?”
杨舒看了眼,车已经停在了学校门口。
“不要,你有事就去忙。今天我回家晚,所以……”
没等她说完,许校程就先一步开口:“没事,我早一些回。”
杨舒下车,站在路边看车转换方向,她冲他挥了挥手。看着黑色的吉普车一点点远离,她眼底慢慢暗淡下来。
真的好久没有听到刚才的声音了,五年,还是六年?
久到,杨舒快要忘记那个人的存在了,可是刚才突然听到的声音又提醒了她,那人,是真实的存在的。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杨舒勾了勾唇角,笑容里带着的都是苦涩。刚才,他是真的没有听出来那个声音是谁的吗?
还是他真的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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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吉普车逐渐隐匿在车水马龙的街道,然后穿过亮光和繁华,在一个拐角处停下来。
车外后视镜里,映出一张清隽的脸,他薄唇紧抿,眉头皱着。看着车前方,目光有些失神。
半晌,从口袋里摸出烟,又从车前方找出一只黑色质地的打火机。
火光燃起,香烟的味道带着些沁凉。
许校程身体微微后仰,靠着座椅,因为烟雾,他整张脸都有些模糊不定。
原来,昆明机场里见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并不是他的错觉。
她真的回来了。
以这种众所周知的方式,高调的回来了。这是一种宣誓,曾经离开的有多狼狈,她就得有多光鲜的回来。
许校程不期然的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幕,她仰头看着他,眼睛红红的,看起来真是楚楚可怜。
“……你能,留下来吗?”
他就那么冷漠的看着她,没答。
“你不要丢开我。”女孩哽咽着开口。
男子笑了,微勾着嘴角,笑的绝情凉薄,痞气十足。
“可是,我厌倦了啊。”
她看着他,眼睛里的光亮没了。
半晌,开口:“你真是个混蛋。”
他纠正:“错了,是人渣。”
……
抬手捻灭烟头,打开车窗丢进外面的垃圾桶里。
手又扶上了方向盘,他是那个波澜不惊的许校程。
方向盘打到底,车旋转了个弯才向旁边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