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是个贪官,他常年被人刺杀。
自夫君外出江南公干后,我便做了好长时间的噩梦。
江南的情况本就不好,朝廷已经折了不少钦差在那里了。
何况夫君还有不少仇敌。
是以,这段日子我一直很担心他。
害怕他出意外,我只能不停找人打探消息。
听到他在江南遇刺身亡,我只觉得心里有根弦断了,紧接着,我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朦胧睁眼之际,看到床边有个人正倚着床沿假寐,身形逐渐和梦中的人重叠。
我不敢相信,只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我爬起来抱他,想要出声喊他,却不敢动。
害怕稍有动静,梦境便消失了。
床边之人似有所感,抬头望向我。
四目相对,他看着我宠溺地笑了:
「娘子,你醒了?」
我抬手抚上他的脸。
清晰的触感告诉我这并不是一场梦。
太好了,我的夫君平安回来了。
他没出事。
巨大的惊喜让我来不及思考。
多日积攒的担忧与烦闷在此刻决堤,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听人说,你遇刺了……」
他抬手抚去我的泪。
「我这不是平安归来了吗?都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刚刚被他擦拭掉的泪又涌了出来。
「你都知道了?」
他点点头:「我一回来,就听婢女就告诉我了。」
我与他成亲多年,也曾有过一个孩子。
有一次我随他赴宴,席间忽然有人持刀冲向他。
我为他挡了刀,也失去了腹中孩儿。
太医断言我此生再难有孕。
他堂堂七尺男儿竟落下泪来。
他说:「是我连累了你。」
可我并不怪他。
人人都知道监察院御史贺雁声的夫人子嗣艰难。
不少人动了给他塞人的念头。
他一一回绝。
「我的命是夫人救的,我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妻。」
如今,老天垂怜,我又有孕了。
「莫哭了,大夫说你孕期不到两月,胎儿还不稳,叮嘱过要你放宽心,切莫忧思。」
我扑进男人的怀里。
许久未见,想抱抱他。
却只觉得男人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抱住我,而是轻轻把我推开,眸子里满是心疼。
「小心孩子。」
我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
他的发丝微乱,绯色官服的衣摆上沾了尘埃,下巴冒出点点胡茬,给原本白净清秀的脸庞添了些阳刚之气。
看来他是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
「夫君路上辛苦了,快些去梳洗吧。」
我抚摸着尚未显怀的小腹,贴心的对着他说道。
鼻尖忽然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
我猛地一惊!
屋子里点了伽喃香!
夫君平日里就不喜香料,说一闻到那味道就头疼。
所以我每次都是在他不在的时候点香,快回来的时候熄灭。
每次熄完还要开窗通风许久,确保他下朝回来不会有余味。
今日不知道他突然归来,所以没来得及灭香。
他好似在房里待了很久,却没有半点不适。
刚刚被忽视的异常自脑海中闪过。
「好好休息。」
他说完这句话刚想起身离开,却被我叫住。
「夫君,房间里燃了新的香,夫君觉得香气如何?」
他轻轻闻了闻,皱了皱眉。
对香气有反应。
刚才许是顾着我,才未察觉到房里点了香。
我松了一口气。
「香是好香,这是你有孕在身,往后要顾忌着身子,不要燃香了。」
这绝不是我夫君能说出来的话。
若是平日里的他,一点香气都闻不得,此刻怕是早就嚷嚷着头疼了。
以往要是久别归家,他进门肯定会先给我一个拥抱。
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把我推开。
我叫他去梳洗他肯定也是要和我先腻歪一阵,然后才不情不愿地过去。
今日为何走得如此干净利落。
我的夫君贺雁声,是今朝最年轻的状元郎。
年少中举,打马游街,一日观尽上京花。
那是他最得意的时候。
他也曾有远大抱负,想匡扶社稷,清君侧,除奸佞。
可一入官场深似海。
可是,他很快就被现实教训了。
我被绑匪劫持,险些没了。
那一次,夫君不知求了谁帮忙。
我平安归家后,夫君就变了。
风光霁月的少年郎开始和世俗同流合污。
当今皇室,太后弄权,国舅摄政。
皇帝只是个傀儡。
贺雁声任职大理寺的时候,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酷吏。
屈打成招,指鹿为马。
百姓提起他都会暗唾一句狗官。
国舅看上了他,将他收入麾下。
他依附国舅,先从大理寺调到监察院。
短短几年就从五品监察御史,升到了三品监察院右副都御史。
世人骂他是国舅走狗。
说他帮国舅搜刮民脂民膏。
说他是权贵的鹰犬。
本是应该监管权贵的御史,却与权贵蛇鼠一窝。
国舅不能出面的事都由他动手。
他是国舅手里最好的一把刀。
我很担心这样的夫君,我知道,夫君心里志向高远。
都是为了我,才与奸人做伴。
我劝过夫君,让他不要担心我。
他只是担心地对我说:「世道如此,我无能为力,所以只能随波逐流。」
位高权重却贪赃枉法,无恶不作。
很多人都想要他的命,无人再注意我。
我总是为他担惊受怕,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他能平安归来。
去江南,是他离家最久的一次。
这一次,刺杀他的人格外多。
好在,遇刺的消息是假的,他平安回来了。
可是,从江南回来的人,真的是我的夫君吗?
难道他已经遇害并且被人取而代之?
不。
我不该仅仅因为熏香,就怀疑夫君的。
夫君很爱我,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惹我不开心。
只是,心里终究是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接下来的日子,我很少见到夫君。
「你刚有孕身子不便,这段日子公务繁忙,未免打扰你休息,我会搬去书房住一阵子。」
他连夜将东西搬过去书房。
早出晚归,我有时候一天都难得和他说上几句话。
有些明显是在躲着我。
夫君的种种表现,让我心里的不安逐渐加深。
只是,我因怀孕,害喜严重,实在没有精力计较太多。
等到我胎像稳固不再害喜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他还是和国舅狼狈为奸。
夫君没有变。
我的心里涌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
他依旧躲着我。
大概,夫君还是那个夫君,只是他有个秘密瞒着我。
还没等我找出那个秘密,夫君便又要外出了。
这一次,要走很久。
夫君当朝清远,要做天子耳目,替天子巡视天下,监天下不平之事。
此奏一出,满朝哗然。
人人都道监察院右副都御史贺雁声是只知道贪图享乐的贪官,为何会自请出巡。
朝堂上为数不多的好官在拼命阻止。
国舅党觉得有利可图,竭力促成此事。
最后天子大手一挥,赐贺雁声先斩后奏之权利,准许他携眷上路。
贺雁声随着圣旨一起回来。
我以为他会阻止我,不让我跟他一同去。
可是他没有。
他淡然接过圣旨,有说有笑地送走了传旨太监。
「原先就想着带你出去走走,没想到孩儿调皮闹得你整日不得安宁,如今你好些了,终于可以带你出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真挚,看着我的时候,依然像从前那样宠溺。
就像我的夫君一样。
我倚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我只觉得脑海一片混沌。
我不明白他此举动有何目的,但我还是打算和他一起去。
我相信,他一定在此行中露出马脚。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我们就离开了皇都。
果不其然,出了皇都,他很快就露了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