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这一生,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
梨花吹打落了满院,也搅乱了一池子春水。
已经是夜半三更,寿喜宫中还燃着烛蜡,寝殿内一片灯火通明。
“齐妃娘娘,奴婢不想成婚,奴婢想侍奉您左右。”
我眼含热泪,哽咽的声音里充斥着绝望。
“梧秋,那王公公虽说是个无根之人,但到底是皇上眼前的红人,配你也不算是委屈了你。”
我跪在下首,一直低垂着头,听到此处,我自知这事已经在无转圜的余地,内心惟余一片荒凉。
坐在榻上的齐妃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梧秋,这可是皇上的亲自指婚,这等荣耀也不算辱没了你。”
我心中恨意更盛,荣耀?我倒是宁可不要这样的荣耀。
我十岁上下就跟了还只是一个庶女的齐香莲,从她一无所有一直陪她熬到如今四妃的位置。
就在不久前,她设计毒害柳美人触怒了皇后。
皇后命人将我抓起来,我受尽严刑拷打都没有供出她一个字来。
皇后娘娘见我骨头这么硬,只丢给我一句:“好自为之!”
我被放出来的时候,全身除了一张脸,没有一块好皮。
混迹深宫多年,我自知宫里许多规矩,我这身伤,表面看没什么,但是却伤了根本。
我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有余,才勉强能下地。
我本以为经此一役,我在齐香莲心中的地位会牢牢扎根,再不能有人动我分毫。
可是这一切却是我天真了。
齐香莲见我愣着不说话,有些气急败坏,“你知道我平日里是最疼你的,梧秋,你就当在帮帮本宫好吗?”
疼我?
疼我就将我嫁给一个阉人?
我看着眼前这个日渐陌生的齐妃娘娘,她再也不是年幼时,会缩在我怀里说着怕黑的女孩子了。
我到底只是个奴才,端着恭维的笑容,假情假意的看着齐香莲,缓缓说了一句:“奴婢领旨。”
短短四个字,斩断了我与她这数十年的主仆情谊。
齐香莲听罢欣喜的过来拉着我的手:
“梧秋你自己能想明白就是最好了,你无父无母的,真的将你送出宫,本宫也不甚放心,这下子可好了,你留在这宫中,你我也算有个伴,婚期就定在端午可好?”
我压下心中的恨意,还要装作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附和着她。
“全凭娘娘做主,多谢娘娘为了奴婢还费心,梧秋以后定不辜负娘娘的好意!”
原来齐香莲还记得我毕生所愿,知道我想出宫。
我心中冷笑一声,她真是打的好算盘,
不仅能将我囚在这深宫,后半辈子还要为了她沦为一个宦官的玩物。
一石二鸟啊。
自从那天我同意了嫁给王钊,齐妃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皇上已经连着几天都宿在寿喜宫了,这其中少不了王钊的手笔。
满院子的婆子丫鬟都喜形于色,他们在庆幸齐妃的复宠。
我不禁失笑,我竟还有这么大的用处吗?
时间恍然而过,转瞬就是我与王钊成亲的日子。
“梧秋姐姐,要不你再求求娘娘吧,我听说那王公公暴虐成性,在你之前已然有了两任对食,皆死于非命,你嫁过去是往火坑里跳啊!”
第2章
我看着眼前这个长着一张圆脸碧衣的小丫鬟,不禁生出几分怜爱。
我揉揉对方的脑袋,“小莲,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了,以后王公公就是我的夫君了,你也要自己小心,祸从口出懂吗?”
小莲一脸委屈的瞧着我,眼里满是不舍的眼泪。
在齐妃眼里,比起不能人道来说,暴虐成性可能是他最小的一个缺点了吧。
曾几何时,齐妃也是这样躲在我怀里怯怯的叫我姐姐。
“梧秋姐姐,等我有一天得了势,我一定替你除了奴籍,让你自由!”
彼时的我太过于天真,竟被几句童言戏耍的奔波了半生。
纵使满院的春色也压不住我哀默心死的孤寂。
我与王钊的亲事是半夜进行的。
本来宫女与太监做对食就是违背天理的事情,如我们这般求了恩典的更是少数。
我盖着红色的盖头,被人从里屋扶了出来,耳边是小莲压抑的啜泣声。
我拍拍对方的手:“别哭,让娘娘知道了不好。”
小莲听罢果然止住了眼泪,这门婚事是齐妃和皇上指婚的,现在哭等于给齐妃找晦气。
“王钊,今天是你和梧秋成亲的大喜日子,梧秋从小就跟着本宫,我待梧秋亲如姐妹,你可要好好待她。”
齐妃看着王钊客套的说了几句场面话。
王钊脸上无半分迎亲的喜色,半晌,他才沉声开口:“多谢娘娘成全!”
“好了,你们的亲事也不便张扬,今天便由我送送你们,你将梧秋接走吧。”
王钊的表情一脸严肃,不知道还以为他也是被迫成亲的。
我感受着牵着我的人由小莲变成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王钊的指腹上是一层薄茧。
太监配宫女,本就是腌臜户,现在倒是凑了一对。
暗中有不少人嘲笑我。
曾经我为齐妃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也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巴不得对我落井下石。
王钊牵我的手指收紧,我有些吃痛,回过神来。
齐妃身边一个婆子开口:“吉时已到,新人行礼!”
王钊牵着我一起在红色的蒲团上跪下,对着齐妃跪地一拜。
“礼成!”
“奴婢多谢齐妃娘娘恩典!”
我猛然提高了音量,将一旁的王钊都惊了一跳。
自头顶传来齐香莲迟疑的声音:“好,好,快走吧,莫误了吉时。”
她语气很急迫,像是在驱赶什么脏东西,我在盖头底下,肆意嘲讽。
“不知道王公公娶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和王钊回到他的庑房,我便将盖头扯下来,坐在凳子上。
取过桌上的合卺酒,我自顾的倒了满杯独自喝了下去,我不觉得王钊真的会和我喝这合卺酒。
我仰头眯着眼,语气中含了几分醉意,“王公公娶我总不会是真的钦慕于我吧?”
王钊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娘子说笑了,我娶你,自是钦慕你已久。”
我看着他的面瘫脸,他伺候皇上的时候也是如此倨傲吗?
听他说钦慕于我,不觉有几分可笑,不过齐妃有一句话算是说对了。
嫁给王钊,确实不算辱没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