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被人灌下红花,险些丧命。
醒来时,婢女告诉我,徐颂祁没有来且早已命人备好吊命的汤药。
我翻了个身,淡淡地说不来也好。
可后来,徐颂祁却满眼通红地问我:
“姜愿,你不能离开我。”
“你的生辰愿望不是一直是希望我安康吗......”
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
滴在我的手背上,冰冰凉凉的。
我释怀一笑:“可是,很久以前我的心愿就不是你了。”
徐颂祁的手倏然垂落。
他不知,为了离开他,我连死都不怕。
......
1.
徐颂祁登基之后,身边美人不断。
截至今日,我已经半年没和他说上一句完整的话。
“皇上,礼部说敦妃的生辰将至,问需不需要提前准备些什么?”
徐颂祁埋头批着公文,沉默了一会儿,摇头:
“没什么好准备的。”
“反正问来问去,她只有同一句话,甚是扫兴。”
我站在书房窗桅下的阴影处。
紧攥着食盒,鸽子汤的香气丝丝缕缕溢出来。
院里过于安静,只闻蝉鸣。
承乾宫内传来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刺耳。
“敦妃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还不是皇上您心善。”
“一介宫女能有如此殊荣,可是前所未有的。”
烛火摇曳,徐颂祁的神情难辨。
相处十载,即便他没应声,我也明白他心里想的什么。
他从一个连太监都可以欺负的皇子,到今天坐稳皇位。
每一步都是我陪着他走来的。
我见证了他落魄,也见证了他的风光。
可我从头到尾,不过是他一辈子都抹不去的耻辱。
他封我为妃,不过是怕落得个薄情寡恩的名号而已。
讲不得有几分真情。
我收回心思,刚抬脚就迎面撞上刚册封的怡贵妃。
她上下打量我一番,视线停在我手上的食盒,用手绢捂着嘴嗤笑:
“哟,妹妹又来给皇上送吃食啊?”
“可惜啊,皇上处理公务时不喜别的人在,还是姐姐替你转交吧。”
她使了个眼色,也不管我允不允,她身边的宫女就把食盒抢了过去。
一旁的太监看得多了,都低着头不敢作声。
我压着心中的苦涩,盈盈屈膝:
“多谢姐姐。”
怡贵妃是京中何氏嫡女,何皎皎。
徐颂祁登基以后,各世家都争先恐后地将娇花送进宫来,充盈后宫。
唯独这何皎皎最合他的心意。
何氏位列世家之首,何氏长子镇守边关,何皎皎花容月貌。
于公,于私,徐颂祁都应宠爱她一些。
只是说来我何徐颂祁数年相伴,却落得这样生分。
真是惹人笑话。
自徐颂祁十岁时,我就在他身侧服侍。
那是他此生最狼狈潦倒的时候。
徐颂祁的生母是凤仪宫里的粗使宫女。
当年八子夺嫡,先皇失意喝多了酒,一夕之幸就有了他。
后来先皇怒极,把他的生母被扔进冷宫,怀胎十月无人问津。
甚至所有人都知道,冷宫里住着一位六皇子,却没人敢提。
因为,他是先皇的耻辱。
2
直到十岁那年,他的生母因捡了贵人不小心落下的珠钗,被人活活打死。
徐颂祁受了惊吓,高烧不退,宫里无人敢去医治。
我去求了嬷嬷。
嬷嬷打量我一番,摇头叹道:“你想好了?”
“贵人们不准太医救治,他日被人发现,有你的苦受。”
我没有作声。
夜深了,我带着两手空空进了冷宫。
屋里空无一人,只有床上徐颂祁身子发烫,不时呓语。
我脱掉衣服,踏进门外的水缸中,任冰凉的水浸透了我。
片刻后,再上榻。
最后一次从水缸出来时,我脚步虚浮踉跄,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等再次睁开眼时,徐颂祁蹲在我身边,脸上的潮红已退,目光清明。
他把破旧的外衫披到我身上,说了句为何。
是啊,为何?
为何用自己的命来赌。
当年我初入宫里,被分配到冷宫。
冷宫的妃子非傻即疯,我每日战战兢兢,不敢多呆一刻。
可仍被她们盯上。
她们把不得恩宠的怨气全撒在我身上。
用麻绳套住我的脖子,拽着我的头发,抱着我的双脚,让我无法动弹。
我满身是伤地爬到门口,抓住门槛死死盯着站着的人。
“救我。”
她就是六皇子的生母。
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她举起扫帚朝她们扑去的模样。
更不会忘记她临终前,嘱我照看徐颂祁。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自那以后,我一直陪他待在冷宫里。
整整十年,我与徐颂祁相依为命,患难与共。
再过五年,先皇病逝,皇子夺嫡失败,唯一的血脉只剩下六皇子徐颂祁。
徐颂祁被接出冷宫,继承皇位。
不日,我被册封为敦妃。
淳朴、敦厚,正是他对我的评价,也是对天下人的交代。
用以证明,他是不忘旧情的君王。
可即使成了夫妻,徐颂祁也是看不起我的。
唯一碰过我的那一次,还是醉了酒,把我认成了何皎皎。
他每叫一次她的名字,我的心就痛一分。
徐颂祁曾经亲口说过,谁能诞下长子,后位就是谁的。
说这话的时候,后宫的人皆望向何皎皎。
谁都知道何皎皎日日恩宠,这后位没有任何悬念了。
不过天意弄人。
谁能想到我会最先怀上龙嗣呢。
“谢太医,本宫请你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他跪在床前,神色复杂,似乎酝酿了许久才想好怎么说出口。
“可......敦妃娘娘,这也瞒不了太久啊。”
“本宫心里有主意,你只管尽自己的本分。”
我用力掐着手心,让自己恢复冷静。
既已怀上,就总有瞒不住的那天。
可是何皎皎,会让我的孩子平安诞生吗?
所以知道怀孕那日,我就去承乾宫找了徐颂祁。
我说愿意把孩子让给何皎皎。
后位我不需要,也从没想过,只要她能保孩子平安长大,我就知足。
原以为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直到何皎皎身边的宫女亲自上门。
“敦妃娘娘,我们娘娘想请您过去坐一坐。”
侍女香儿想还嘴,被我伸手拦了下来。
何皎皎想做的事,皇上也管不了,又何苦平白无故再搭上一条性命。
只是红花灌进嘴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孩子没了。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我甚至还没有体会到做母亲的欣喜。
怎么回到聚荷宫的我不记清了。
只是隐约记得,昏迷之前何皎皎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笑着:
“卑贱宫女所生,也有资格降生于世上?”
“还想让本宫抚养?”
我呆滞地盯着床顶的金丝罗帐,直到头昏眼胀才转过目光。
“皇上来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