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萤嫁给晏浩辰那一年，她是许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他是被戏称大头兵的破落户。
晏浩辰娶二房那一年，晏浩辰成了被人人恭维的少帅，而许家家破人亡。
新婚第二天，二房娇滴滴对晏浩辰道：“少帅，大姐在雪里跪一夜了，我不怪她了。”
晏浩辰冷哼一声，命人把许萤带过来认错。
可带上来的，只有许萤一片焦黑的尸体。
……
民国十二年，帅府。
许萤正读着晨报，一阵寒风吹过，她又一次咳弯了腰。
丫头漱桦忙上前帮她顺气。
她忧心地很：“少夫人的病越拖越重，这样可不行……我听人说玛丽雅医院进了批新药，叫青霉素，能治这痨病，咱们去看看吧。”
许萤喘了两声，紧紧抓住漱桦的手：“外面乱着呢，等浩辰剿匪回来了再说。把平日里喝的药煎一碗就行。”
漱桦拗不过许萤，出去煎药了。
许萤展开手中帕子，上面一滩刺目的红。
她不由叹息一声，看向窗外。
看着窗棂上落下雪，又融化了。
可能是见惯了这乱世的生死，许萤一直平静地很。
这些年来，旧社会被推翻，各方势力纷纷涌现。
富甲一方的许家败落，如今只剩许萤和哥哥许蔺。
而原本只是守城将军的晏家则成了一方军阀，晏浩辰随父四处征战。
时局未平，成婚五年来，许萤与晏浩辰一直以来都聚少离多。
如今年关将近，倘若晏浩辰不回来，她这幅败落的身体，又还能等他多久呢……
思及此，许萤心绪难平，又沉沉咳嗽起来。
这时，漱桦脚步匆匆又跑进了屋子。
“少夫人，少帅回来了！”
许萤惊得站起身来，难以抑制喜悦。
可又立马紧张了起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漱桦，你看我的脸色可还好？”
漱桦脸上的喜色一收：“奴婢这就替少夫人好好梳妆打扮一下。”
一切准备妥当，许萤与漱桦一同站在院门口候着。
不知在寒风中站了多久，终于听到军靴声由远及近。
晏浩辰一身墨绿色军装，踏着风雪而来。
许久未见，许萤痴痴地看着他：“浩辰，你回来了。”
他稍一点头，越过许萤，先一步进了屋。
许萤上前替他斟起茶来。
他却从怀里掏出个物件放到桌上：“你今年的生辰礼。”
战事繁忙，许萤没想到他心里会记挂着，心中一喜。
可拿过一看，除了画片上写着的“引月宫香粉”五个字，还印着个穿着旗袍、露着大腿的美艳女子。
自从患上肺病，许萤没再用过这东西。
她打开来，就闻到一阵刺鼻的香味。
许萤直觉不对，晏浩辰从不屑于研究这些女人的玩意儿，那会是谁挑选的……
心下一凉，她怔然将香粉盒子放在桌上：“有劳你记挂。”
许萤的不热络，却让晏浩辰皱起了眉：“你要不喜欢，明年不送了便是。你想要何物，就差漱桦去领钱好了。”
说完，茶都不曾动过，他起身就要走。
许萤看着他的背影，脸上血色陡失。
这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模样，是何时开始的？
心口刺痛，连带着胸口，许萤又一次猛然咳了起来。
晏浩辰脚步顿住，回过身来。
漱桦却急了，开口道：“少夫人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少帅，您如今回来了，就带少夫人去玛丽雅医院瞧瞧身子吧！”
许萤制止不及，又忽生期待。
不曾想晏浩辰将眉毛一挑，说出的话如尖刀一般。
“腿长在她自己身上，要去医院，还要我陪吗？”
“许萤，你是从哪儿学来的手段，一天天这么多事儿？”
屋外的风骤然大了，窗纸被吹得猎猎作响，本还忐忑的心，彻底跌在了地上。
许萤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许萤的咳嗽没停，晏浩辰也只是不甚在意地看了她一眼：“家里给了你个小院子好生养病，你还能将身子越养越差？”
他是一心认定了许萤就是用病来博得他的关注。
许萤强忍住咳嗽，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少帅有事就去忙吧。”
晏浩辰冷笑一声，喝了茶，将杯子重重磕在桌上，转身走了。
门大开着，穿堂风过，许萤的心也空空荡荡。
漱桦连忙去关上门，她又忍不住抱怨：“少帅怎的一点都不关心少夫人的身体。”
说完，她又自知失言地闭了嘴。
许萤垂下眼，苦涩一笑。
从前……晏浩辰也是在乎的，她稍一皱眉，他都要担心自己是不是身子不舒爽。
哪里像现在，能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咳嗽。
许萤直直看着桌上的杯子，心里和眼眶都觉得酸涩。
第二天一早。
主屋的丫鬟远远站在院子里，大声说道：“少夫人，大帅他们打了胜仗回来，今晚上要您去前厅用餐呢！”
自三年前许萤得了痨病后，帅府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
漱桦欣喜不已：“少夫人，奴婢给您好生打扮，准备一下。”
许萤没什么精神，坐到梳妆台前，任漱桦动作。
直到一股呛人的香味冲进许萤的鼻腔。
许萤推开漱桦，侧过身，狠狠地咳嗽起来。
缓过来后，又发现一地狼藉。
那香粉盒子被打翻在地，香气冲天。
漱桦已经惊慌失措地跪下：“少夫人，是奴婢失察。奴婢想着这是少帅好不容易回来送的，想给少夫人用上。”
“无妨。”许萤掩着口鼻，垂下眼，“不用打扮了，把地上收拾好，东西扔了吧。”
这东西，都不知道是什么女人在和自己一块用。
漱桦稍显踌躇：“这是少帅给您带的生辰礼物，就这么扔了吗？”
许萤也犹豫起来。
这礼物确实不用心，但至少晏浩辰还记挂着自己的生辰。
想着，许萤叹了口气：“算了，你把我之前用的香粉装进去。”
离晚饭还有段时间，许萤坐在桌前看书，又忽见屋外漱桦的一声：“少帅，您来了！”
闻言，许萤下意识起了身。
晏浩辰带着外头的风雪进了屋。
许萤打了个寒颤，听到他第一句话是：“你这屋子里还挺香的。”
他脸上的表情都舒展了些。
倒是真心喜欢这味道。
屋里已经通了好些时候的风了，他还闻得出。
许萤一颗心又冷下来，没接茬。
只静静看着他：“少帅怎地这个时候过来了？”
晏浩辰没有立刻回答，他坐在许萤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
喝尽了才缓缓道：“此次回来，我要新纳一房姨娘太。”
一瞬间，许萤的耳边嗡嗡作响，胸口有如被大锤锤过。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成婚时，他笑着说过的“鸳鸯交颈期千岁，琴瑟谐和愿百年”仿佛还在耳边。
一句“姨娘太”却如雷鸣般将一切劈碎。
晏浩辰看向许萤，将话说得理所当然：“她是我从战区带回来的女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娶她怎么了？”
救命之恩，何其讽刺。
明明有那么多报恩的方法，他偏偏要带她回来，纳她为姨娘太。
许萤的心好像被只大手揪成了一团。
她生生忍住咳嗽的冲动，死死盯着他：“那女子，是什么人？”
晏浩辰声音终究弱了一瞬：“她……是青楼女子，但已从了良，身家清白。”
许萤听得头晕目眩。
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晏浩辰，倘若我不愿呢。”
晏浩辰紧紧皱起眉头，口气已是不容置啄：“她已怀了我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