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深想,门外王姨又催。
锦念只得嘶哑应一声,“马上。”
她迅速拉开洗手台镜子,胡桃木壁柜第二格,放有苏景轩很久以前的打火机和烟盒。
拿起火机,一把火将罪证全烧了,又拧开水龙头,仔细冲净缝隙灰烬。
锦念这不是谨慎过头。
苏景轩当过兵,有常人想象不及的机警敏锐。锦念觉得他那一双眼,洞若观火,能透视人心。
门外王姨第三次催,“锦念,夫人叫你,大公子带了礼物。”
“来了。”
锦念开门下楼。
挑高三层的大客厅灯火通明,锦念第一眼望见她母亲。
五十岁的贵妇,皮肤莹白细腻,衣着打扮温柔,比太多豪门贵妇的雍容华贵,多添了仁和慈爱。
宠溺望着把玩珍珠的亲生女儿苏文菲,眸光柔和能凝出水来。
锦念心头一涩,揪得她近不了一步。
十八岁以前,她也是被苏母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
但苏文菲带着亲子鉴定回来,一切天翻地覆。
苏文菲才是苏家正牌大小姐。
而她,只是个被抱错,又因为苏母良善不舍留下的外人。
“靛省盛产玉器,送我碧玺玉镯,菲菲耳坠,那你父亲呢?”
坐在侧位沙发的苏父摆手,“几十岁的人了,不讲究这个。”
伫立对面的男人轻笑,递上礼物盒子。
从锦念这个角度,单看男人背影,属于英贵成熟那一挂,兼具宽肩劲腿,穿着一身高定深色系西装,风姿出众,气势沉着。
乍一看,稳重又严肃,还有一种冷漠疏离的禁欲感。
可锦念亲身体会,苏景轩是一头披着文明外衣的狼。
内里是最阴鸷,疯狂,残暴的灵魂。
苏父干咳一声,打开盒子。
沙发上母女猝然间一阵大笑,间歇相互对视,默契十足的促狭。
因为苏景轩正巧挡着,锦念看不见是什么礼物,只瞧见苏父佯怒瞪眼,随即绷不住笑出声。
一片灯火中,温馨欢乐的景象。
锦念情不自禁走过去,立在苏母沙发旁边,“爸,妈,文菲姐,大哥。”
笑声戛然而止。
苏文菲腻在苏母怀里,撇她一眼,“你怎么下来这么晚?哥哥出差很累,还好心带礼物,你好意思让他等你。”
锦念望苏景轩,苏家祖上有混血,到他身上格外显化,长相立体,眉骨高,眼窝深,鼻苏直挺。
灯火一渲染,眼窝阴影浓重,更衬出他眼神锐亮发冷,直插人心。
锦念后背直冒冷汗,低头避过,“抱歉。”
苏文菲心中畅快。
锦念嘴刁牙利,单打独斗,她没一次是对手,可哥哥回来就不一样了,哥哥永远站在她这边儿,而且深深厌恶锦念。
苏文菲偏头面向苏景轩,眼睛却一直盯在锦念身上,不怀好意问,“哥哥,锦念是什么礼物?”
苏景轩笑一声,声音磁性醇厚,语气却漫不经心,“她没礼物。”
苏文菲立即喜笑颜开,苏母张嘴想说什么,被她一把拉住。
偌大的客厅沉寂几息,才有苏父出声,“为什么没有?”
苏景轩一派从容镇静,轻描又淡写,“她不是我妹妹。”
锦念一阵窒息。
四年前苏文菲回到苏家,苏景轩迅速也回了家,而后没多久,就为了苏文菲闯进她房间,断了她的念想。
从那天起,白天她是不受待见的外人,晚上是被他捏在掌心的玩物。
当然不再是妹妹。
气氛更向凝滞划落。
几息后,苏母径直转移话题,“菲菲和黎川的婚事提上议程,接下来三个月忙着张罗,今年我们家的体检就提前到这个星期,你们做好准备。”
锦念一怔,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冻她骨头发凉。
苏家每年体检,一般安排在年尾。
她本来算好还有两个月。
足够她处理肚子里的炸弹,现在骤然紧迫到一星期了?
苏文菲第一时间注意到锦念的不对。
“你害怕?害怕什么?害怕我和黎川结婚?”
锦念心里更乱了。
黎川,沈黎川。
以前锦念的未婚夫。
苏文菲对沈黎川一见钟情后,苏景轩帮忙,变成了她的未婚夫。
因为这个,沈黎川是个雷点,锦念碰一回,炸一回。
果然苏文菲话音未落,所有人就都看向她。
其中,苏景轩眼神最阴戾。
四目相撞,如刀如刺。
苏景轩最厌恶她贼心不死,再跟他的亲妹妹抢沈黎川。
锦念好不容易把笑脸端住,“你想多了,我是怕医生又诊断我不孕不育,再加腹腔镜,疼得要人命。”
她输卵管天生不畅,子宫也有问题。年年检查结果出来,苏景轩都会强迫她接受各种腔镜手术。
锦念想到手术室的天花板,无影灯,冰冷的长导管戳进身体,心情更差。
忍不住看苏文菲,“他做你未婚夫四年,跟我才两年半,论日久生情,你怕什么。”
苏文菲面色难看。
订婚是两年,可谁不知道锦念跟沈黎川青梅竹马。
“哥哥——”苏文菲搬靠山。
“道歉。”苏景轩声音结了冰,寒瘆瘆的警告,“菲菲结婚前,不准你见沈黎川。”
锦念:“……”
真是无语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无语家了。
四年来,哪一天允许她见过。
下一秒,余光扫见苏母满脸不认同,苏父不耐的焦躁。
她惨淡一笑,低下头。“抱歉。”
一场合家欢,不欢而散。……………………
洗漱后,锦念拉开浴室门。
床边多了一双米白色简约男士家居拖鞋。
她顿时僵住,立在原地不动了。
苏景轩倚在床头,意有所指,“念念不忘,不甘心?”
锦念清楚刚才楼下的事,她不交代清楚,不算完。
“不至于。”
苏景轩冷笑一声,几步跨过来,扣住她后脑勺,力道强悍。
“知道我为什么提前回来,还不给你礼物吗?”
苏景轩愠怒时,有一种雷霆万钧的犀利威慑力。
明明他声调不高,面容也不狰狞,可那种冷峻凛冽的怒意,从眼眸射出,能将人四肢百骸都冻住。
锦念本能的开始颤抖,咬紧牙关,“因为你不认我这个妹妹。”
苏景轩手顺着后脑勺,摸到她的脸,“还想隐瞒吗?你最近做了什么?”
锦念瞳孔紧缩。
她这几天就做一件事,发现自己好像怀孕,上网买验孕棒,测试确认,消灭证据。难道……
他发现了?
锦念又觉不对。
刚刚她在浴室又检查一遍,现场处理很干净。
而且手机购买记录提前清空了,快递寄到公司,纸盒也撕碎扔掉……
全程并无遗漏之处,锦念稳住心神。
“我上班有监控,下班家里也有,路上交通半小时,全程司机盯梢,路边的狗都比我有隐私,我能瞒什么?”
苏景轩眉眼深冷,提醒道,“早上见了谁?”
锦念心下立松。不是怀孕……
她喘口气,“沈黎川。”
这点,锦念无惧。
“早高峰友谊路出了车祸,堵车时他停旁边儿。双方司机在场,你不用怕我给苏文菲使绊子。”
“不使绊子,你们回忆什么?回忆过去相爱?共鸣当下可惜?”
苏景轩俯首,近距离审视她。
近到他的英俊都锋利,毒刃一般,轻易将人剖开一道口子。
锦念努力诚恳,“只是随机扯到以前,许多事我已经忘了,聊不上几句话。”
“没聊上——”他忽地笑,眼底却无一丝温度,“为什么不报备?”
“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报备?”锦念反问,“况且,不管我做什么,司机会一字不差报告你,用不着我多此一举。”
苏景轩面容阴郁,从表面看不出信,还是不信。
他这个人,出了名的棘手难缠,城府极深,很少有人瞒得过他这双利眼。
锦念不敢松懈,直挺挺任他打量。
苏景轩在她脸上找不到破绽,又问,“刚才提到结婚,你心虚什么?”
锦念心口咯噔。
她以为在楼下岔过去了,没成想还是瞒不过他。
只一瞬间的马脚。
苏景轩脸上温度消失殆尽,猛然俯首咬住她嘴唇。
戾气,凶猛,不是吻。
更像要吃了她。
直到铁锈味充斥,苏景轩甩开她,狭长的眼眸锋亮,“我看你是死不悔改。”
察觉他怒火膨胀,锦念连滚带爬远离他。
苏景轩嗤笑一声,扯开衬衫扣。
光亮照在他袒露的胸腹肌肉,腹肌壁垒纵深,呼吸间肌理起伏贲张,扑面而来一股雄性荷尔蒙的野性,攻击力直捣人心。
平心而论,上流圈子位高权重者多不胜数,无一有他出彩。
权势,财富,样貌,身材,能力,五角俱全。
可谓万中无一,女人见他发疯,爱他死去活来。
锦念蜷缩在床头,不看他一眼,“我生理期到了。”
苏景轩一顿,手指顿在皮带扣上,“我记得是下个星期。”
“前几天供暖刚开,夜里热燥,吃了几袋冰,提前了。”
苏景轩松开皮带,大步过来掀她睡裙,手指粗茧刮蹭到大腿根细嫩皮肤,砂砾摩擦的刺痛感。
锦念咬牙忍住。
苏景轩不仅手指有茧,虎口掌心也粗粝。
她悄悄上网查过,应该跟他部队服役有关,因为他肩头也有茧子,符合长突击步枪,或超远程狙击步枪留下的枪茧特征。
许多次深夜水深火热,她两腿架在他肩头,粗粝厮磨,蹭掉她一层皮。
男人手指触到厚厚阻隔物,“真来了?”
锦念垂眸,“你不信,浴室垃圾桶有证据。”
她深切体会过苏景轩的多疑本性,准备自然万无一失。
男人彻底烦躁,“故意的?”
她过去有装身上不适的前科,也曾大量喝凉水吃冰,甚至服用药物,提前或延长生理期。
锦念拉下裙摆,细声细气否认,“真的太是热了,没忍住。”
她嗓音大声清,小声甜,这会儿低眉顺眼,无辜又乖巧,像细雨绵绵里,不堪惊扰的枝头梨花。
铁石心肠的男人见了,也得捧着她。
可苏景轩看多了她装模作样的可怜,涉及原则问题,他硬下心肠发力一扯。
锦念扛不住他力道,被掼倒在床尾。
“我有没有警告你,禁止吃冰冷食物?”
锦念不吭声,乌黑浓密的发丝,铺洒在床上,遮挡住脸,露出一小截儿下颌,白润皮肤与乌黑发丝形成冲击,可纯可魅。
但她不打扮,不保养,头发光泽度不够,缺少莹亮的质感,显得脆弱。
苏景轩一时伫立不动,声音有松缓,“回答。”锦念没察觉。
她对苏景轩积存太多负面情绪,被他暴力甩出那一刻,已经到极限了,“你准备打我吗?”
苏景轩蓦地深吸气,灯光描绘他的轮廓,阴沉至极,“我对你动过手?”
苏景轩没有动过手,但他有的是外路子的下流手段,简直叫人难以启齿。
十八岁到二十岁这两年,锦念反抗特别激烈。除了顾及苏父苏母,不敢惊动苏家,她试过不限于逃跑,拍他裸照威胁他。
最激烈一次,代价是休学一年。就这一年,黑夜白天,他生生用层出不穷的手段,教会了她表面顺从。
锦念从过去找回理智,不敢继续激怒他,“没有。”
苏景轩俯身,掌心落在她脸上,随着发丝拂开,露出锦念整张脸。
她眼中有水迹,盈润润的,倔强不肯落下,眼睫眨也不眨,像一只牛脾气的野鹿。
锦念察觉他的手逐渐向下,也察觉到他胸膛近在咫尺,灼烫攀升,沸腾独属于男人饱胀的情欲。
锦念不敢置信他竟如此禽兽,刚要挣扎。
苏景轩却先一步退后,转身离开。
锦念大惊大喜,目不转睛盯着门口,过一分钟,才懈了劲儿,瘫软在床。…………………
接近夜里十点钟,苏母忽然敲门。
锦念急忙去开,“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走廊灯光熏熏橘黄,映出苏母笑意生暖,“你哥哥不给你带礼物,是他的错。你父亲特意叫他去书房批评,妈妈过来看看你。”
锦念心头酸软成泥,让开门,“妈妈,我没事。”
苏母眼眶也发红。
锦念忽然被她抱住,耳边是苏母哽咽的声音,“锦念长高了,也瘦了。”
扑面袭来的玉兰香,暖融融,流淌灌溉她。
锦念像丢弃在风雨里的小猫,终于被母亲叼回去,软了四肢,全心意趴在苏母怀里,挨挨蹭蹭。
“没长高,妈妈能抱住我。”锦念矮下身,环住她腰,“是有瘦,以后不减肥了。”
话音未落,锦念明显感到苏母的手臂又拥紧几分,“减肥节食了?怎么不找营养师跟着,亏了健康可不好。”
她几欲落泪,埋首在苏母怀里厮磨,“妈妈对,听妈妈的。”
可苏母下一句话令她如坠深渊。
“正好要体检,这次我吩咐医院给你做全套,查查微量元素,还有内部脏器,缺什么营养,有没有损伤,发现才好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