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再三，我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肖云起冷眼看着我，一言不发。
冰冷的目光仿佛尖刺，扎进我心里。
要是在平时，我一定会冲上前，将病床上的人从上到下仔细翻看一遍。
但此刻，我突然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再去那样做了。
肖云起并不需要我。
「你哪位？」
见我沉默地盯着他，肖云起不满地开口道。
我咽下心中的苦涩，假装不在意似的扯了扯嘴角：
「我......我是你妻子，我们已经结婚五年了。」
肖云起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
他放松地靠在白色枕头里，帅气张扬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病色。
要不是纱布上渗出了点点血迹，我都要以为肖云起是在装病骗我。
「看出来了，我们的感情一般，你似乎也不怎么关心我的样子。」
「我们不会是形式婚姻吧？」
肖云起说着，还淡淡地嗤笑一声。
心里一阵钝痛，双手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我掩饰般的将手揣进大衣的兜里，却摸到了几天前放在口袋里的那张诊断单。
无尽的悲哀与无可奈何涌上心头，我僵硬地点了下头：
「嗯，你有其他喜欢的人。」
此话一出，肖云起和他旁边的魏林深都愣住了。
魏林深是肖云起处了几十年的好兄弟，平时帮肖云起打掩护打惯了，见场面有些尴尬，他立马笑道：
「嫂子你就别开玩笑了，肖云起除了你，还能喜欢谁。」
我深吸一口气，往肖云起跟前走进了些。
然后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肖云起，你真的忘记我了吗？」
肖云起眼中闪过一瞬的慌乱，随即他撇开头，不耐烦道：
「不好意思，我确实不记得你是谁了。」
「如果你真是我妻子的话，要钱还是其他物质补偿，都随你。」
「但你要是想让我对一个陌生女人嘘寒问暖，抱歉我做不到。」
陌生女人？呵，肖云起是真的厌倦我了。
我低垂着眉眼，退后几步。
「那离婚吧，我也不想要一个不爱我的男人。」
说着，我转过身，不想让他看到我发红的眼眶。
这么多年过去，我终究还是和肖云起走到了这个地步。
「不行！」
意料之外的回答，我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到了肖云起眼中的怒意。
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冷淡的神色，随口解释道：
「离婚的事，等我有记忆了再说。」
「不急这几天。」
我心下一沉。
再过几天，肖云起说不定就要从离异变成丧偶了。
地狱级笑话。
「随你。」我径直朝门口走去，在握上门把手的瞬间，又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你肯定不愿意和我这个陌生女人呆在一个家里，我就先搬回西苑的房子了。」
说完，我开门就要出去。
「等等。西苑不是......」肖云起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西苑是几十年前的老破小，环境治安都很差。
但那是我父母过世前，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
肖云起现在是失忆人设，不应该知道这些事，所以他闭了嘴，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也懒得追问，转身出了病房。
医院走廊的拐角处，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挡在了我面前。
「兮兮姐，云起哥哥的事你不要怪他，是我硬拉着他去兜风的。」
「我没想到他会失忆，还只忘掉了你一个人......」
梁青说着说着，眼眶还红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在我这演，我又不拦着你俩好。」
我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绕开了她。
梁青是肖云起前几年出任务时救下的姑娘。
当时肖云起就跟我提过，梁青很像高中时期，他曾暗恋的那个我。
青涩而又沉默不语的样子，透着致命且令人沉醉的神秘感。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神秘感褪去。
肖云起对我，除了厌倦，也再不剩多余的情绪。
我回了和肖云起在一起住了快十年的那个家。
怕肖云起突然从医院溜回来，和我大眼瞪小眼，我只草草收拾了一个行李箱的东西。
反正，人死了，什么也带不走。
我在这人间，也只剩下短短两个月的旅途。
这点行李，应该是够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回来了。」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小声道。
无人回应，无人挽留。
这样也好，省得让我觉得不舍。
西苑的房子虽然老旧了些，但好在我每月都有喊人过来打扫。
住得没那么舒服，但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
刚将床铺好，我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顾培兮，你这周怎么没来我的咨询室？」
「我还以为你今天会来，特意等了你一下午，下次见面，请我喝咖啡作为赔礼啊。」
听筒里传来了一道轻松愉快的声音，完全没有被放鸽子后的气愤与不满。
「明天吧，萧医生有空吗？正好有些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半小时等在了和萧遇约定好的咖啡馆里。
旁边的青谭高中正好放假，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两成群，在咖啡店里聊着明星八卦，吐槽着老师同学。
我以前听过一个说法，当一个人过得不好的时候，便会开始怀念青春。
这家咖啡店原来是个朴实无华的早餐店，高中时候，我曾在这家店里见到过肖云起两次。
一次是高中刚入学不久，我看着被七八位同学围在中间的肖云起，感觉像在看猴。
后来朋友告诉我，那是肖云起，青谭高中叱咤风云的高二学长。
还有一次是在我读高二的六月，肖云起已经参加完了高考。
那天他穿着一身清爽的运动服，在埋头干小馄饨的我面前丢下一封信后，便潇洒离开了。
后来我瞒着父母，偷偷将高考志愿改成了肖云起所在的城市。
肖云起在他的大学里见到拖着行李箱的我时，又哭又笑的，像个傻子。
「久等了，学长。」我在肖云起怀里，笑得很幸福。
「不久，就算让我等你十年，我也愿意。」肖云起的眼神坚定而又明亮。
只是我和他，大学四年，结婚五年，在一起的第一个十年，却是永远也等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