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台上静置的验孕棒出了结果。鲜红两道杠。
染月抬手揉搓脸，眼中密密麻麻的血丝，满脑子天崩地裂，形容不出的害怕，只剩一个想法。这是禁忌。绝不能暴露。
窒息间，庭院传来引擎声，楼下当即热闹起来，有脚步声快速走到她门口，保姆王姨唤她，“染月，大公子出差回来了。”
染月手一抖，只觉猝不及防，西南项目紧急，尤褚慕怎会提前回来。
不等她深想，门外王姨又催。
染月只得嘶哑应一声，“马上。”
她迅速拉开洗手台镜子，胡桃木壁柜第二格，放有尤褚慕很久以前的打火机和烟盒。
拿起火机，一把火将罪证全烧了，又拧开水龙头，仔细冲净缝隙灰烬。
染月这不是谨慎过头。
尤褚慕当过兵，有常人想象不及的机警敏锐。染月觉得他那一双眼，洞若观火，能透视人心。
门外王姨第三次催，“染月，夫人叫你，大公子带了礼物。”
“来了。”
染月开门下楼。
挑高三层的大客厅灯火通明，染月第一眼望见她母亲。
五十岁的贵妇，皮肤莹白细腻，衣着打扮温柔，比太多豪门贵妇的雍容华贵，多添了仁和慈爱。
宠溺望着把玩珍珠的亲生女儿尤文菲，眸光柔和能凝出水来。
染月心头一涩，揪得她近不了一步。
尤父干咳一声，打开盒子。
沙发上母女猝然间一阵大笑，间歇相互对视，默契十足的促狭。
因为尤褚慕正巧挡着，染月看不见是什么礼物，只瞧见尤父佯怒瞪眼，随即绷不住笑出声。
一片灯火中，温馨欢乐的景象。
染月情不自禁走过去，立在尤母沙发旁边，“爸，妈，文菲姐，大哥。”
笑声戛然而止。
尤文菲腻在尤母怀里，撇她一眼，“你怎么下来这么晚？哥哥出差很累，还好心带礼物，你好意思让他等你。”
染月望尤褚慕，尤家祖上有混血，到他身上格外显化，长相立体，眉骨高，眼窝深，鼻尤直挺。
灯火一渲染，眼窝阴影浓重，更衬出他眼神锐亮发冷，直插人心。
染月后背直冒冷汗，低头避过，“抱歉。”
尤文菲心中畅快。
染月嘴刁牙利，单打独斗，她没一次是对手，可哥哥回来就不一样了，哥哥永远站在她这边儿，而且深深厌恶染月。
尤文菲偏头面向尤褚慕，眼睛却一直盯在染月身上，不怀好意问，“哥哥，染月是什么礼物？”
尤褚慕笑一声，声音磁性醇厚，语气却漫不经心，“她没礼物。”
尤文菲立即喜笑颜开，尤母张嘴想说什么，被她一把拉住。
偌大的客厅沉寂几息，才有尤父出声，“为什么没有？”
尤褚慕一派从容镇静，轻描又淡写，“她不是我妹妹。”
染月一阵窒息。
四年前尤文菲回到尤家，尤褚慕迅速也回了家，而后没多久，就为了尤文菲闯进她房间，断了她的念想。
从那天起，白天她是不受待见的外人，晚上是被他捏在掌心的玩物。
当然不再是妹妹。
气氛更向凝滞划落。
几息后，尤母径直转移话题，“菲菲和黎川的婚事提上议程，接下来三个月忙着张罗，今年我们家的体检就提前到这个星期，你们做好准备。”
染月一怔，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冻她骨头发凉。
尤家每年体检，一般安排在年尾。
她本来算好还有两个月。
足够她处理肚子里的炸弹，现在骤然紧迫到一星期了？
尤文菲第一时间注意到染月的不对。
“你害怕？害怕什么？害怕我和黎川结婚？”
染月心里更乱了。
黎川，沈黎川。
以前染月的未婚夫。
尤文菲对沈黎川一见钟情后，尤褚慕帮忙，变成了她的未婚夫。
因为这个，沈黎川是个雷点，染月碰一回，炸一回。
果然尤文菲话音未落，所有人就都看向她。
其中，尤褚慕眼神最阴戾。
四目相撞，如刀如刺。
尤褚慕最厌恶她贼心不死，再跟他的亲妹妹抢沈黎川。
染月好不容易把笑脸端住，“你想多了，我是怕医生又诊断我不孕不育，再加腹腔镜，疼得要人命。”
她输卵管天生不畅，子宫也有问题。年年检查结果出来，尤褚慕都会强迫她接受各种腔镜手术。
染月想到手术室的天花板，无影灯，冰冷的长导管戳进身体，心情更差。
忍不住看尤文菲，“他做你未婚夫四年，跟我才两年半，论日久生情，你怕什么。”
尤文菲面色难看。
订婚是两年，可谁不知道染月跟沈黎川青梅竹马。
“哥哥——”尤文菲搬靠山。
“道歉。”尤褚慕声音结了冰，寒瘆瘆的警告，“菲菲结婚前，不准你见沈黎川。”
染月：“……”
真是无语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无语家了。
四年来，哪一天允许她见过。
下一秒，余光扫见尤母满脸不认同，尤父不耐的焦躁。
她惨淡一笑，低下头。“抱歉。”
一场合家欢，不欢而散。……………………
洗漱后，染月拉开浴室门。
床边多了一双米白色简约男士家居拖鞋。
她顿时僵住，立在原地不动了。
尤褚慕倚在床头，意有所指，“念念不忘，不甘心？”
染月清楚刚才楼下的事，她不交代清楚，不算完。
“不至于。”
尤褚慕冷笑一声，几步跨过来，扣住她后脑勺，力道强悍。
“知道我为什么提前回来，还不给你礼物吗？”
尤褚慕愠怒时，有一种雷霆万钧的犀利威慑力。
明明他声调不高，面容也不狰狞，可那种冷峻凛冽的怒意，从眼眸射出，能将人四肢百骸都冻住。
染月本能的开始颤抖，咬紧牙关，“因为你不认我这个妹妹。”
尤褚慕手顺着后脑勺，摸到她的脸，“还想隐瞒吗？你最近做了什么？”
染月瞳孔紧缩。
她这几天就做一件事，发现自己好像怀孕，上网买验孕棒，测试确认，消灭证据。难道……
他发现了？
染月又觉不对。
刚刚她在浴室又检查一遍，现场处理很干净。
而且手机购买记录提前清空了，快递寄到公司，纸盒也撕碎扔掉……
全程并无遗漏之处，染月稳住心神。
“我上班有监控，下班家里也有，路上交通半小时，全程司机盯梢，路边的狗都比我有隐私，我能瞒什么？”
尤褚慕眉眼深冷，提醒道，“早上见了谁？”
染月心下立松。不是怀孕……
她喘口气，“沈黎川。”
这点，染月无惧。
“早高峰友谊路出了车祸，堵车时他停旁边儿。双方司机在场，你不用怕我给尤文菲使绊子。”
“不使绊子，你们回忆什么？回忆过去相爱？共鸣当下可惜？”
尤褚慕俯首，近距离审视她。
近到他的英俊都锋利，毒刃一般，轻易将人剖开一道口子。
染月努力诚恳，“只是随机扯到以前，许多事我已经忘了，聊不上几句话。”
“没聊上——”他忽地笑，眼底却无一丝温度，“为什么不报备？”
“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报备？”染月反问，“况且，不管我做什么，司机会一字不差报告你，用不着我多此一举。”
尤褚慕面容阴郁，从表面看不出信，还是不信。
他这个人，出了名的棘手难缠，城府极深，很少有人瞒得过他这双利眼。
染月不敢松懈，直挺挺任他打量。
尤褚慕在她脸上找不到破绽，又问，“刚才提到结婚，你心虚什么？”
染月心口咯噔。
她以为在楼下岔过去了，没成想还是瞒不过他。
只一瞬间的马脚。
尤褚慕脸上温度消失殆尽，猛然俯首咬住她嘴唇。
戾气，凶猛，不是吻。
更像要吃了她。
直到铁锈味充斥，尤褚慕甩开她，狭长的眼眸锋亮，“我看你是死不悔改。”
察觉他怒火膨胀，染月连滚带爬远离他。
尤褚慕嗤笑一声，扯开衬衫扣。
光亮照在他袒露的胸腹肌肉，腹肌壁垒纵深，呼吸间肌理起伏贲张，扑面而来一股雄性荷尔蒙的野性，攻击力直捣人心。
平心而论，上流圈子位高权重者多不胜数，无一有他出彩。
权势，财富，样貌，身材，能力，五角俱全。
可谓万中无一，女人见他发疯，爱他死去活来。
染月蜷缩在床头，不看他一眼，“我生理期到了。”
尤褚慕一顿，手指顿在皮带扣上，“我记得是下个星期。”
“前几天供暖刚开，夜里热燥，吃了几袋冰，提前了。”
尤褚慕松开皮带，大步过来掀她睡裙，手指粗茧刮蹭到大腿根细嫩皮肤，砂砾摩擦的刺痛感。
染月咬牙忍住。
尤褚慕不仅手指有茧，虎口掌心也粗粝。
她悄悄上网查过，应该跟他部队服役有关，因为他肩头也有茧子，符合长突击步枪，或超远程狙击步枪留下的枪茧特征。
许多次深夜水深火热，她两腿架在他肩头，粗粝厮磨，蹭掉她一层皮。
男人手指触到厚厚阻隔物，“真来了？”
染月垂眸，“你不信，浴室垃圾桶有证据。”
她深切体会过尤褚慕的多疑本性，准备自然万无一失。
男人彻底烦躁，“故意的？”
她过去有装身上不适的前科，也曾大量喝凉水吃冰，甚至服用药物，提前或延长生理期。
染月拉下裙摆，细声细气否认，“真的太是热了，没忍住。”
她嗓音大声清，小声甜，这会儿低眉顺眼，无辜又乖巧，像细雨绵绵里，不堪惊扰的枝头梨花。
铁石心肠的男人见了，也得捧着她。
可尤褚慕看多了她装模作样的可怜，涉及原则问题，他硬下心肠发力一扯。
染月扛不住他力道，被掼倒在床尾。
“我有没有警告你，禁止吃冰冷食物？”
染月不吭声，乌黑浓密的发丝，铺洒在床上，遮挡住脸，露出一小截儿下颌，白润皮肤与乌黑发丝形成冲击，可纯可魅。
但她不打扮，不保养，头发光泽度不够，缺少莹亮的质感，显得脆弱。
尤褚慕一时伫立不动，声音有松缓，“回答。”染月没察觉。
她对尤褚慕积存太多负面情绪，被他暴力甩出那一刻，已经到极限了，“你准备打我吗？”
尤褚慕蓦地深吸气，灯光描绘他的轮廓，阴沉至极，“我对你动过手？”
尤褚慕没有动过手，但他有的是外路子的下流手段，简直叫人难以启齿。
十八岁到二十岁这两年，染月反抗特别激烈。除了顾及尤父尤母，不敢惊动尤家，她试过不限于逃跑，拍他裸照威胁他。
最激烈一次，代价是休学一年。就这一年，黑夜白天，他生生用层出不穷的手段，教会了她表面顺从。
染月从过去找回理智，不敢继续激怒他，“没有。”
尤褚慕俯身，掌心落在她脸上，随着发丝拂开，露出染月整张脸。
她眼中有水迹，盈润润的，倔强不肯落下，眼睫眨也不眨，像一只牛脾气的野鹿。
染月察觉他的手逐渐向下，也察觉到他胸膛近在咫尺，灼烫攀升，沸腾独属于男人饱胀的情欲。
染月不敢置信他竟如此禽兽，刚要挣扎。
尤褚慕却先一步退后，转身离开。
染月大惊大喜，目不转睛盯着门口，过一分钟，才懈了劲儿，瘫软在床。…………………
接近夜里十点钟，尤母忽然敲门。
染月急忙去开，“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走廊灯光熏熏橘黄，映出尤母笑意生暖，“你哥哥不给你带礼物，是他的错。你父亲特意叫他去书房批评，妈妈过来看看你。”
染月心头酸软成泥，让开门，“妈妈，我没事。”
尤母眼眶也发红。
染月忽然被她抱住，耳边是尤母哽咽的声音，“染月长高了，也瘦了。”
扑面袭来的玉兰香，暖融融，流淌灌溉她。
染月像丢弃在风雨里的小猫，终于被母亲叼回去，软了四肢，全心意趴在尤母怀里，挨挨蹭蹭。
“没长高，妈妈能抱住我。”染月矮下身，环住她腰，“是有瘦，以后不减肥了。”
话音未落，染月明显感到尤母的手臂又拥紧几分，“减肥节食了？怎么不找营养师跟着，亏了健康可不好。”
她几欲落泪，埋首在尤母怀里厮磨，“妈妈对，听妈妈的。”
可尤母下一句话令她如坠深渊。
“正好要体检，这次我吩咐医院给你做全套，查查微量元素，还有内部脏器，缺什么营养，有没有损伤，发现才好补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