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蝉虫在枝头鸣叫，闷热的夏风吹过，却带来一股酸涩的冷意，让我徒生一身冷汗。
再过几日，我就要作为陪嫁婢女随嫡姐嫁给琅琊王氏的大公子。
我本是在慈善堂长大的孤女，却因长相艳丽被谢家主母选中带回了谢家，从此摇身一变成为谢家的养女。
离开慈善堂时，所有人都用羡慕或者嫉恨的目光看着我，都以为我得道升天，从此以后就是前途光明璀璨的千金小姐了。
我内心窃喜，也曾这么以为。
可是现实却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
到了谢家我才知道，整个谢氏家族的后宅里养的养女庶女没有上百也有几十。
而我们都有着一样的命运，嫁给六七十岁的老叟做继室填房，亦或被送给世家少年郎做妾做婢，再或被赐给嫡姐嫡妹做陪嫁婢女。
不管哪一种，都是物件一样，被家族随意送出去拉拢人心和权势的工具。
上辈子，跟着嫡姐嫁到王家以后我才明白，我不过是谢家主母为嫡姐养的生子工具。
当今天下皇权式微，世家强势、掌控朝野。世家大族的嫡子嫡女们身份尊贵，比皇子公主都不遑多让。
嫡姐只生了一个嫡子，孕育孩子伤身，嫡姐不愿意再生。可是身处世家之首王氏这样的世家大族，一个孩子哪里够呢？
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养女，嫡姐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打杀了我。
为了活命，我只能听话。替嫡姐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
白日，我是伺候嫡姐的贴身婢女。夜晚，我是侍奉大公子的通房丫头。
大出血濒死之际，我听到产婆和嫡姐的对话：
“大少夫人，阿玥女郎身子亏空的厉害，现下大出血，恐怕是留不住了啊！”
“既然留不住，那便厚葬了吧！孩子可还安好？”
“小小公子自是安好。只是若是有千年人参为阿玥女郎吊着命......”产婆语气踌躇不安。
“她本就不过是一介孤女，能做谢家的养女，享那多么年的富贵，已是天大的福气。能替王家绵延子嗣，更是她的造化。如今死了，也算死得其所了。”
嫡姐声音平静淡漠，院落顿时一片寂静，为我止血的医女也停下了动作，任由我失血过多失去意识。
她轻飘飘的几句话就结束了我的生命，我的死对她而言就像死了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可是上天让我重生了，重生在嫁到王家之前，重生在我还没有被迫生下一个接着一个孩子的时候。
我望着镜子里这张花容月貌的脸，谢主母当年便是看中了我这张脸。这几年，谢家也是花费了心力培养我的脸和身体。若是毁了这张脸，恐怕谢主母不会放过我。
可我不愿意再做生子工具，不愿意再做陪嫁婢女，无名无分遭人耻笑。
然而我本就是一介孤女，没有权势和私产，无依无靠。临近婚期，主母也不允许我出府，我若想要寻求靠山，便只能在府内寻找。
若是与主母抗衡，便只能在嫡系子孙中寻找。
嫡支大公子早年便已夭折。三公子早已成婚，妻妾成群。五公子年幼且平庸，不受重视，没有话语权。
思来想去，便只有如今健康城内风头正盛的四爷合适。传闻他温润如玉，最是善良心软。
谢家四爷谢凛，是谢家家主的亲弟弟。去年弱冠，尚未娶妻，不仅在外美名远扬，在内也是大权在握，很有话语权。
2
我买通了谢凛的架马小厮，在他回院必经的花园等待他。
以往只在家宴上远远地看过谢凛一眼，知晓他是端方如玉的儿郎。现下近看谢凛，更能感受到谢凛周身的气质斐然。
他身形修长，腰背挺直，眉眼修长疏朗，眼神宛如润玉上那一点微微的莹泽，让人感觉十分柔和。
我心中绷紧的弦稍稍松了些。
我从花丛中走出，在靠近谢凛时，假装崴脚，摔倒在地。
“啊！”我惊呼出声。“好痛！”
谢凛在我身前站定，长身玉立俯视着我。
我瘫坐在地上，抬头泫然欲泣地仰视着他。
因着谢凛背光站立，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阿玥不小心崴了脚，可否恳求四爷将我送回听雨轩。”我语气中夹杂着惶恐和小心翼翼。
“是你？”谢凛声音温和。
“四爷认识阿玥？”我心中升起期冀，被泪水浸过的眼睛雾蒙蒙的，楚楚可怜地看着谢凛。
谢凛静默不语。
我心中忐忑，想着若是此招不行，还要去寻求旁的办法，婚期近在眼前，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便一把抓住谢凛长袍下摆，一连串的泪珠从我脸颊滑落，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四爷既然识得阿玥，定也知晓阿玥不过是一介孤女，有幸成为谢家的养女，已别无所求，只求能安稳活命，可是阿玥现在无路可走，只求四爷庇佑一二。”
谢凛凝视着我，良久才开口，声音温润清越，“王家是建康世家之首，王家大公子更是谦谦君子，人中龙凤，你能嫁给他，已经是极好的了。”
“若是给嫡姐做婢女，阿玥心甘情愿、万死不辞。可是阿玥不愿与人做妾，更不愿做个无名无分的婢女。”
“你是要做正头娘子？”
“阿玥自知不配嫁给世家子弟做正室，只求以后嫁个平头百姓，清苦一生。”
“谢家费心费力培养你，自然不能允许你下嫁给平民百姓。”
谢凛语气骤冷，我抓着衣摆的手一抖，便想放弃。可是想到上辈子生子时的惨痛，我不想死，便只得逼着自己继续哀求。
“恳求四爷庇护，阿玥愿为四爷肝脑涂地！”
谢凛用手中的白玉骨扇挑起我的下巴，道，“那你倒是说说，能为我做些什么？”
谢凛的眼神在我的嘴唇和脖颈中打转，我心中会意，将衣领往下扯了扯，露出精致如玉的锁骨和半个香肩。
曲膝向前，主动将脸贴近他的手掌。
温声细语道，“阿玥的一切都是谢家给的，只要四爷想要，任由四爷索取。”
“你倒是乖觉。”
“阿玥身份低贱，能侍奉四爷左右，是阿玥的福气。”
只求以后四爷能赏赐阿玥一桩好姻缘。
我在心中默默念出最后一句话。
我被谢凛带回了他的住所临风居，丢给我一瓶药之后他就离开了。
我的崴脚自然是装的。除了上辈子生子之痛外，我在谢家并没有吃过什么苦，虽然地位上与嫡女天差地别，吃穿用度却都是与嫡女一致的。
久而久之，身子也被养的娇纵，吃不了苦头。今日若是不成功，更不能让脚崴耽误自己之后的事情。
夜幕降临，几个婢女出现，将我带到浴房为我沐浴，结束后又匆匆退下，室内再次恢复寂静。
月上枝头，谢凛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些许酒味，掩盖住了他原本的纸墨清香。
我上前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身躯，将他扶到塌上。
谢凛看着我的眼神亮晶晶的，我心知他许是喝醉了，便想趁机讨要些承诺。
我凑近他，小声问道，“四爷身边可有适龄的谋士，便是家世低下也无妨，等四爷腻了阿玥......”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凛压在了身下，他眼神恢复了清冷，冷冷地看着我，“你承诺的事情，还未兑现。”
我努力攀附着谢凛的身体，仰头主动索吻，颤抖着手去解谢凛的衣物。
谢凛的眼神很快变得迷离，手一挥便将床帘落下，激烈回吻。
两道烛光左右摇晃，映在墙上，你来我往，像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小人。其中一道烛光娇弱地颤抖着想着逃离，另一道烛光将其拉回，继续着。
第二日我醒来时已是正午，在临风居用过午饭，便有婢女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送到我面前。
我闻出了这是避子汤，心绪无波无澜地仰头喝下，很苦。
婢女又适时奉上蜜饯，我摇了摇头，没吃。
上辈子我也偷偷喝过避子汤，但是很快就被嫡姐知道，她气势冲冲破门而入，一巴掌狠狠甩在我的脸上。
“你的命都是谢家给的，如若没有我，你以为你攀得上谢家王家？不要仗着大公子对你有几分宠爱，就忘记自己低贱的身份！你记住，只有生孩子，你才能活着！”
想起前世种种，我内心苦涩，更惦记谢凛昨晚情动时许下的承诺，说今日便会替我回绝主母。
我内心焦急，早早回了听雨轩等待消息。
婢女小春看见我，便焦急地迎上来，询问我一夜未归去了哪里。
我谎称嫡姐让我帮她照看嫁衣，便在嫡姐那里睡下了。
小春不是主母和嫡姐的人，上辈子嫁到王家后身边的婢女都是主母和嫡姐的人，而小春被留在谢家。
所以小春很听轻易就信了我的话，还担忧我有没有被嫡姐欺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