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原本充斥着各种嘲笑声的现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沈斯言皱起眉来，用不耐烦的语气道：
“何泫你别在这里小题大做，装什么呢？”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低头寻找着那枚朴素的戒指。
找了好久，我才终于在人群中找到。
它安静的躺在地上，不知被谁踩在了脚底下，那人又嫌弃踩着难受，一脚踢出去好远。
就像我对沈斯言的感情，也被他当作没用的东西，随手丢在了一边。
我苦笑着从地上站起身来，完好的右腿传来钻心地疼痛。
沈斯言显然也看见了这个场景。
他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倒是带上了几分哄人的温柔来。
“不还是怪你自己没拿稳。”
“行了，大喜的日子你别在这里矫情了，不就是一个戒指吗，等仪式结束再买个新的不就好了。”
沈斯言说着，伸手便想要来拽我。
我躲过了他的动作，抬起头看向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沈斯言的眼神里带着些不满的训斥。
若换做从前，我大概早就已经轻声细语的哄他开心。
可今日，我却不想这么做了。
“沈斯言，你还记得这个戒指吗？”
他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迷茫。
他早就忘记了。
也忘记我的左腿被截肢的时候，他曾哭着握着我的手，发誓绝对不会让人再伤害我。
但这些话，也只在相爱的时候做数罢了。
我强忍着腿上的疼痛，一步步朝着会场外走去。
身后却传来沈斯言气急败坏的声音。
“何泫！你要是从这里走了，你别后悔！！”
我的脚步没有停顿。
我曾经期待这一场婚礼许多年，可直到婚礼真的摆在我的面前。
我才陡然发现，现场的鲜花，食物，音乐，香氛，都不是我所喜欢的。
或许从一开始，沈斯言想要结婚的人，就不是我。
“好好好！何泫，你好样的！”
手捧花在我的身边落下，散了满地的玫瑰。
我就这样踩着玫瑰，从现场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我给朋友发了消息，答应了他的邀请，去他的公司上班。
既然决定要与沈斯言分开，那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我都需要重新开始。
我回到了与沈斯言居住许久的家中。
可笑的是，在客厅沙发的正上方，还摆放着我与沈斯言的结婚照。
我看着那结婚照愣神。
照片上的沈斯言，虽然笑着，可那笑容却带着僵硬。
我记得那天。
沈斯言照片拍到一半，就匆忙接了电话，非说公司出了事情要去处理。
最后拍摄的时候，他就像是在完成任务，也不管照片拍的好不好看，只要拍完了就好。
可明明当初，我们是如此畅想着婚礼的一切。
那个时候的沈斯言同我说，他要做最漂亮的新娘。
而现在，就连结婚时的婚纱，也是他让秘书帮忙试穿的。
右腿又一次传来刺骨的疼痛，将我从自己的思绪中拽了出来。
我连忙坐到了沙发上，将裙摆高高卷起。
那完好无损的右腿上，此刻却多了好几处的淤青，甚至还有几处已经肿起。
身边的手机传来一声震动，是朋友回复我的消息。
【还是你够意思！对了小泫，今天不是结婚吗，怎么还有空给我发消息。】
【婚礼怎么样，你两经历了这么多才修成正果，肯定很浪漫吧！】
【哎，要不是我忙着工作，肯定去给你捧场了。】
浪漫….吗。
婚礼拉的群收到了好多照片，我下意识点了进去。
照片里，穿着笔挺西装的沈斯言，与一身白色婚纱的陆娇吻得难舍难分。
这一场浪漫的婚礼，主角，从来都不是我。
我给自己的腿上了药，又收拾好了行李。
可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大门却被人突然打开。
沈斯言搀扶着醉醺醺的陆娇回来了。
看见我，他先是微微一愣，而后脸上便露出了早知如此的笑容。
“怎么，何泫，现在知道错了？我告诉你，晚了！”
他将陆娇搀扶着坐在了沙发上，然后朝着我丢来了一叠照片。
照片将我的脸打的生疼，我下意识低下头看去，一眼就看见了陆娇依偎在沈斯言怀中的模样。
大约是因为喝了酒，沈斯言神采奕奕，两颊绯红，可那幸福的样子却骗不了人。
比起和我一起站在舞台上，他更想结婚的人，是陆娇吧。
我的沉默落在沈斯言的眼中，就是后悔的代言词。
“何泫，你不是一直很期待这一场婚礼吗？”
“看见这些照片心里不好受吧？我告诉你，这都是你自作自受！”
“谁允许你擅自从婚礼现场离开的，现在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沈斯言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
他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朝着我走来，伸手捏住我的下巴。
那无名指上的戒指，是这样的醒目。
“你啊，最好给我乖乖听话，要不然，小心我真的不要你！”
“你一个残疾人，我看你离开我，还有谁要你！”
沈斯言的身上酒味很重。
他说完，直接将手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随手扔在了一边。
“什么破戒指，硌得我痛死了。”
我的目光，落在他所谓的破戒指上。
这戒指，是我送给沈斯言的礼物。
那一年，我刚刚截肢，是我们生活最贫困最痛苦的一年。
我与沈斯言在回家的路上，偶然碰见情侣求婚，女生的手指上带着一个硕大的钻戒。
沈斯言看见了，便挪不动脚步。
“真好啊，我也想早点娶你回家，送你一枚属于我们的戒指…”
他的喃喃自语，我听进了心里。
我对不住他，本该鲜衣怒马的少年，和我一起受苦。
所以第二天，我就去做了这一对戒指。
我记得很清楚，一对戒指98块钱，我还用了红包，折算下来95，一人一个。
很便宜，可那个时候的沈斯言，却当作宝贝一样的捧在手心中。
他哭着抱住我，向我保证，等以后有钱了，他一定会送我一个更大的戒指。
昏黄灯光下的沈斯言笑得幸福。
我告诉他，我不要更大的戒指，有这个，就足够了。
他眼泪不停的掉，疯狂点头。
“是啊，有这个就足够了，有你，就足够了。”
可如今，他却嫌弃这个戒指硌手了。
又或者，真正嫌弃的，是我这个人。
沈斯言的嘴唇红肿，我知道，是被陆娇亲成这样的。
我突然觉得很累，对他，对我自己，对这所有的一切。
“分手吧，沈斯言。”
“反正我们也没有领证，还不如就这样结束。”3
沈斯言原本还有些迷离的目光，在听到我的这句话后顿时清明了起来。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声音也显得有些尖锐。
“何泫你失心疯了吧？！你和我提分手？！”
也不怪他这样惊讶。
我与沈斯言恋爱十年，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他占据了我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
可以说，沈斯言是我生命中的全部。
我们从来没有想过离开彼此。
提出分手，我的心脏就像是插满了针一样痛苦。
可没有办法。
当爱不存在了，继续纠缠下去，痛苦只会与日俱增。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沙发上的陆娇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哑着嗓子道：
“泫姐，你要是因为我所以和斯言哥提出分手，我和你道歉。”
“今天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没有顾及到你的自尊心，你别跟斯言哥生气。”
“还有婚礼的事儿…我是怕斯言哥一个人尴尬，你要气，气我就好。”
“斯言哥今天被你一个人丢下，已经很可怜了。”
陆娇句句为了我们，却句句都在说我的不是。
我皱眉，刚想开口，沈斯言却牵起了我的手。
他的神情很平静，用那双桃花眼看着我，眼神中的温柔，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了。
“小泫，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我们怎么能分手呢？”
“你忘了吗，五年前你受伤的时候，我答应过你，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十年的感情，你真的能说放就放吗？”
不能。
所以当我看见沈斯言的那双眼睛时，我仍旧会心软。
五年前，我与沈斯言刚毕业没多久，两人租了一个房子一起在这座城市中打拼。
但造化弄人，我们遇到了一次地震。
那场地震中，为了保护沈斯言，我被钢筋刺穿了腿，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口气。
我将他看的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
又怎么可能，就这样真的毫无芥蒂的放下。
我的嘴唇蠕动着，在沈斯言的注视下，几乎就要将陆娇伤害我腿的事情说出口。
可沙发上的陆娇突然呻吟了一声。
我手心中的温暖，就这样消失不见。
沈斯言大步走到了沙发边上，扶住了陆娇的身体，满脸担忧的看向他。
“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有点肚子疼…”
“肚子疼？怎么不早说呢，你等着我给你去倒杯蜂蜜水，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斯言的每一个字，都是如此的温柔而担忧。
这样的他，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
似乎自从陆娇出现，沈斯言对我的耐心与注视，就全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我看着两人在沙发上相互依偎的模样，如同一对热恋期的情侣，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最终，直到我关上门离开，沈斯言都没有再给我一个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