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
“钟阿姨,我打算和钟芷绮离婚了,到时候我会叫她去找部队领导打离婚报告。”
裴允恒坐在钟母墓碑前,拿出一只行军水壶,往地上洒了些酒。
他红着眼眶,平静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
“祁景轩回来了,我也会按照当初和您的约定,把她还给……幸福。”
裴允恒将剩下的酒自己喝完了,缓缓站起身轻呼一口气,走出墓园。
钟芷绮是空军部队最年轻的空军中校,长相出众,大院里不少小伙子都对她有意。
更是嫉妒能娶她的裴允恒。
可没人知道,他们这段婚姻根本没有感情基础,而是来源于一场报恩。
裴允恒本是生活在福利院的孤儿,是得了钟母的资助才能够有条件上学。
直到一场车祸……
钟母推开了他,自己却卷进了车轮底下。
等到钟芷绮赶去医院,钟母只留下一句“照顾好允恒”就撒手人寰。
钟芷绮遵照遗言嫁给了他,但始终对他冷淡。
裴允恒知道,钟芷绮一直觉得这段婚姻是他不要脸求来的。
可其实当初,在钟芷绮赶过去前,钟母单独对他说的却是——
“允恒,芷绮心里一直想着祁景轩,我担心她走不出来,你答应我,帮我看好她……”
“等到祁景轩回来,你就再把她还给幸福……”
所以他们结婚这五年,裴允恒只是在扮演一个偷走了别人的幸福的替身。
现在祁景轩回来了,他也报完了恩,该遵照约定退出了。
裴允恒回到空军大院,刚上楼,却发现家门没关。
而钟芷绮穿着一身棕绿色军装,就站在屋子中间,望着桌上被罩起来的残羹冷炙。
看样子是刚回来。
听到门口的动静,钟芷绮立刻回过头,清冷的眼神里带着一股冰冷疏离。
见裴允恒从外面回来,她皱了皱眉:“去哪了?”
裴允恒进屋关上门换鞋:“出去了一趟。”
他说着,问钟芷绮:“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她这会儿不是该跟祁景轩在一块吗?
毕竟昨晚,小姨子钟秋云见他做了一桌丰盛饭菜,还特意来嘲笑过他。
“景轩哥今天回国,我姐不会回来陪你过什么结婚纪念日的。”
“做人啊,还是要看清自己的位置。”
钟芷绮顿了顿,没回答,而是将一个蓝色的礼盒递给他:“允恒,纪念日快乐。”
裴允恒接过,却没有打开,只是随手放在桌上,道了声谢。
而后才淡淡开口:“已经过了。”
钟芷绮不懂:“什么?”
裴允恒没忍住轻笑了声:“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是在昨天。”
钟芷绮眼中划过一抹愧色:“昨天临时有演习,忙忘了。”
裴允恒勾了勾唇,没有戳穿她的话。
钟芷绮看向桌上几乎没动过的饭菜,沉默了瞬,说:“你去把菜热一热,我们今晚把纪念日补上……”
结婚五年,裴允恒早已经习惯了她这股命令般的生硬语气。
可此刻他忽然想,她跟祁景轩说话的时候,还会这么冷冰冰吗?
“算了吧。”他淡淡出声打断。
在钟芷绮诧异的目光中,他过去将菜都倒进了垃圾桶:“已经变质了,吃不了。”
其实现在不过四月,天气不热,只是他不想伺候了。
更没有心情跟她一起吃饭,补过什么纪念日。
他已经报完了恩,该走了。
钟芷绮见裴允恒这样,也冷下了脸,直接进了书房。
裴允恒在厨房收拾完过去敲门:“我想跟你谈谈。”
钟芷绮没有应声,也不给他开门。
裴允恒知道她是生气了,深吸一口气说:“钟芷绮,我们离婚吧。”
里面已经没有传出半点声响。
她就这么不愿意理他?
连离婚的事,也不能跟他好好谈一下吗?
裴允恒垂下眸,掩去眼中的情绪,转身拿着衣服进了浴室去洗澡。
一夜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早,钟芷绮醒过来,发现自己昨晚竟然伏在书桌上睡着了。
她依稀记得昨晚好像有人敲门,可这些天她连轴转实在太累,根本没醒得来。
钟芷绮揉着脖子起身,去洗了个澡。
而后她跟往常一样准备吃完早餐再去基地。
没想到餐桌空空如也,厨房也没有裴允恒的身影。
这时主卧的门打开,钟芷绮这才看见裴允恒穿着睡衣出来。
她皱了皱眉:“你才起来?”
裴允恒视线扫过空荡荡的桌面:“不好意思,我忘了。”
他顿了顿,又说:“你以后就去基地食堂吃吧,那里不是一直提供早餐吗?”
钟芷绮头一回怔在原地,以前裴允恒从没对她这么敷衍过。
她思索片刻,皱着眉头问:“你这是还在生气?”
裴允恒脚步一顿,依旧平静:“我没什么可生气的。”
他顿了顿,又问:“昨晚我说的……”
“那就是还在生气。”钟芷绮直接打断,眉头皱得更紧。
“我们结婚这么久,你有话大可直说,不要搞这些弯弯绕绕。”
裴允恒愣了一瞬。
他很想问,自己在她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还是说自己不管怎么回答都是错?
钟芷绮瞥了眼墙上的挂钟,见他脸色不好,缓了缓语气。
“我得去基地了,你有事回头再说。还有,以后别忘了做早餐。”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裴允恒怔怔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她就连听他多说一句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他站在窗边往下望去,就见钟芷绮大步走向等在大院门口的一道挺拔身影。
那是祁景轩。
裴允恒呼吸一紧。
难怪她那么急着走,是有人在等……
侧卧的门被一把拉开,小姨子钟秋云趿拉着鞋懒懒出现。
“裴允恒,你可真行,把我姐赶去吃食堂,那我吃什么?”
她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刚放寒假回来,那天嘲讽完他后,就将自己锁进房间。
昨晚也一直没出来。
裴允恒真就把她忘了。
他抿了抿唇,从一旁的包里掏出一块钱。
“我没来得及做,你拿钱出去买吧……”
钟秋云一把挥开他的手,满眼嫌弃地上下扫了他一眼。
“要你做个早餐都发懒,也难怪我姐忘不了景轩哥!”
他大跨步走出去,将大门哐的摔上了。
裴允恒看着紧闭的大门,鼻尖有些发酸。
就算从前他做得再怎么完美,在她们心里,他始终都不如祁景轩。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钟秋云从来不叫他姐夫。
裴允恒收拾了心情,回了趟他长大的福利院。
因为有钟母的捐助,福利院得以一直存在,他空闲的时候都会过来帮忙。
院长见到他,关切地问:“允恒,你最近怎么三天两头往这边跑?家里还好吧?”
院长是一位慈爱儒雅的女性,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叫她院长妈妈。
裴允恒结婚这几年,一心扑在钟芷绮和这个家上面,很少有机会来福利院看她。
最近他来得勤,院长就看出了问题。
裴允恒心头一暖,却只是笑了笑。
他问:“院长妈妈,你知道哪里可以租到便宜一点的房子吗?最好在中心卫生院附近。”
当初为了照顾在战场上落下旧伤的钟母,他特意选择去学护理。
如今准备离婚,他就打算在中心卫生院找一份工作。
等和钟芷绮离了婚,他就搬到附近,以后自己养活自己。
院长笑吟吟地问:“怎么突然要租房子,是钟同志在问吗?”
“放心,我肯定帮你打听到,钟家人对你和我们整个福利院都有恩……”
裴允恒僵了一瞬,缓缓摇头:“是我住,我准备……和钟芷绮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