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市,慕宅,新婚夜
“顾先生,床头的呼唤器可以随时联系医护。”
管家看似毕恭毕敬地站着,面对房间里穿着昂贵西服面色沉静的俊美男人,一板一眼的态度,“根据婚前协议,你方提出的条件慕家都满足了,所以从今晚开始,该顾先生履行义务了。”
顾衍泽没说话,只看了一眼床上全身插满管子,出气多入气少的慕尧,面无表情微点了一下头,手里的鲜红结婚证却被捏出了折痕。
管家看在眼底,微微欠身:“少爷的状况由不得一丝一毫的怠慢,辛苦顾先生了。”
目送管家离开后,房门缓缓合上,卧室里只剩下今天刚刚正式结为夫夫的二人。
顾衍泽垂眸看着被自己捏皱的结婚证,扫了一眼屋内一片喜气洋洋的大红布景,再看看床上躺着的面色泛青灰的年轻男人,心情沉重冰冷。
新婚?
喜房?
遗体告别现场才差不多。
卧室外是护工的休息室,这会儿正传来窃窃私语声。
“你说大少爷能不能熬过今晚?昨天医院让慕总把人接回来的时候,我看大少爷的脸都发青了,要是新婚变丧事……”
“我老家倒是有冲喜的说法,科学救不了,搞搞旁门偏路子也是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准的。”
“什么年代了,慕家那么有钱,还信这个?”
“再有钱,亲儿子快死了,总要都试试。就算真的没用,倒霉的也是那个姓顾的。”
“说的也是。”
……
外面聊了一会就安静下来了,顾衍泽僵坐在椅子上,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之后,他终于第一次看向了床上一动不动的慕尧,他的新婚伴侣。
屋内灯光敞亮,慕尧的样子完全符合一个将死之人的征兆,除了仪器上还在上下浮动的心电图证明这个人还活着。
顾衍泽面无表情地看着,猜测着这个人如果脸颊不是那么凹陷,皮肤不是那么青灰,嘴唇稍稍有些血色,再长一点肉,倒算得上是好看的。
听说慕家大少爷以前可是花天酒地一把好手,淞市顶级夜店都有名的玩咖,虽然这是第一次见面,倒也能从这身病歪歪的模样中看出个三四分。
可惜,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酒精喝多了就会翻河里去。
一年前,慕尧醉酒驾驶,在跨江大桥上玩了一把极限秀,深更半夜连人带车表演了一个毫无瑕疵的720周翻腾三周半自由入水,喜提车毁人重伤大礼包,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内脏受损,卧床瘫痪至今。
现在,慕尧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了,作为父亲的慕和山不舍得这个宝贝独子,竟然听从了路边10元一次的瞎眼大师掐指一算,相信了找一个阳气鼎盛的男人来冲喜就能给慕尧续命。
于是乎,慕和山调查了淞市年龄在22~30岁之间的青年才俊,从五官长相、身体素质看到生辰八字、风水阴阳,最后大师从里面精挑细选出了顾衍泽。
顾衍泽,23岁,名牌大学刚毕业,年纪轻轻,风华正茂,人帅腰健智商高,唯独一样小小的缺憾,家庭状况不太好。
爹妈死的早,全靠舅舅养,舅妈势利眼,表妹恋爱脑。小小年纪不学好,跟着男友仙人跳,奈何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一朝被逮,拘留所里又哭又闹。
为了不让女儿吃牢饭,还要交罚款,舅妈给顾衍泽的饭里加了料,趁人睡着了用顾衍泽的大拇指在结婚协议上盖章按印。
事后,舅舅跪下来求顾衍泽,看在养了他十来年,就帮家里这一回。
反正慕尧快死了,忍几天就完事了。
面对老泪纵横的舅舅,哭天抢地的舅妈,蹲在拘留所里人不人鬼不鬼的妹妹,还有一份条款明确,责任划分没有任何漏洞的结婚协议,顾衍泽只觉得可笑至极。
婚姻,竟然可以如此儿戏。
在顾衍泽答应结婚当天,慕氏省去了所有必要的、不必要的流程,直接安排登记手续,然后发布了新闻通稿。
第二天一大早,一辆豪车停在了楼下。
顾衍泽眼睛还没睁开,就被刚才那个年近花甲的管家从被子里薅起来,直接换上了一套名贵西装,塞进了车里,等回过神,他人已经被推进了婚房。
顾衍泽盯着昏迷不醒的慕尧看,如果不是房内监控360度无死角,他可能会忍不住动手拔氧气管子。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顾衍泽私心希望也是最后一面。
“你是不是快死了?”
顾衍泽看着监护器显示在最低值挣扎的数据,自言自语。
“今天是个良辰吉日,你快死吧,应该能投个好胎。”
床上的人大概是听到了,心电图猛地垂直降落又突然笔直上升,峰谷上下移动几个来回,就在顾衍泽以为老天开眼,准备按呼唤器准备后事时,慕尧突然睁开了眼睛——
“快……抢救我……别放弃……我能活!”
苏辞一睁眼,就被氧气罩和呼吸机扼住了喉咙,模糊的视线差点被一片红通通的布景闪瞎,紧接着他就被一群人连搬带抬塞进了车里。
脑袋很晕,浑身无力,四肢不听使唤。
这是怎么了?
苏辞的意识停留在自己和舍友完成了研究生毕业答辩后,齐聚ktv鬼哭狼嚎的那一刻。
当时,他手举一瓶雪花,一边豪气地吨吨吨,一边对着话筒尽情红尘作伴潇潇洒洒。
结果在他脚踩上玻璃茶几,准备摆个pose走一波高音惊艳所有人时,桌上一小摊啤酒泡沫一下子令他脚下打滑摔出了宛如策马崩腾般的波澜壮阔。
“砰——啊!”
话筒放大了苏辞最后一下惊呼的音量,伴随着一阵尖叫声在狭小的包厢里余音袅袅,荡气回肠。
苏辞只觉得额头一阵剧痛,紧接着十多瓶雪花被带翻淋在了背后,在酒香spa中迷迷瞪瞪闭上了眼。
可等他这会儿看清了这辆明显改装过的顶级房车,一口凉气倒抽进肺腔,差点没把他当场送走。
我的天,难道他的舍友们也被酒精洗涤了全身?
一群二货这是化身春天里断了线的风筝,飘了呀!
竟然找了这么一辆顶级豪车送他去急救!
把他现场解剖了,器官趁热乎全卖掉恐怕也凑不够一个车轱辘钱吧……
这群不孝子,是真心要抢救还是存心送他出殡!
苏辞默默祈祷车主人美心善,做了好人好事转身不留功与名,不然普通120急救的费用就够他心疼了,要换这车……
转道火葬场吧,医院不去了,谢谢。
苏辞忐忑地被送进了医院,经历一轮兵荒马乱的检查,最后他被推进了某间堪比五星级套房的VIP病房。
又是一轮心塞窒息。
救命,这里的消毒水都飘着高攀不起的金钱味道。
强烈的求生意志眼看就要因为现实贫穷的打击一泻千里,这时,病房门突然被撞开,苏辞看着一位浑身上下写满了“我有钱,我狠有钱的”中年老大哥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