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帝王宫。
凤璃一身缟素跪在殿前,对着御座上的灵帝重重磕头。
“帝君在上,凤璃自请接手凤梧军,继承我父母遗志,永世驻守墟天渊。”
听到她的决定,灵族众人皆震惊不已,主座上的灵帝也一脸凝重看向她。
“凤璃,你母亲是我灵界唯一女战神,父亲更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你作为天地间最后一只火凤,所有人都相信你会成为我灵界的保护神。”
片刻,他顿了顿,才开口:“可是……你永世驻守墟天渊这事,佛神梵渊他能同意吗?毕竟,你这千年可是在他身边长大……”
灵帝口中的佛神,是久居天外天修佛道的神明梵渊,也是凤璃叫了一千多年的师尊。
亦是她曾想拉下红尘,破除佛心之人。
凤璃攥紧了手心,沉默一瞬后,红着的眼眶中又添了几分坚定。
“墟天渊的火之封印自万年前便由火凤一族镇守,纵我是火凤族的末裔,也该继续守下去。”
“师尊对我虽有养育之恩,可我欠他的都已还清……如今他已有婚约,我此番离去对谁都好。”
灵帝点了点头,掌心翻转,白色灵力凝结出一块战神令,射入了她的神海中。
“你既已想通,本君自然应允。这十日你和佛神好好道别,待月底你生辰一过,便携着凤梧军启程虚天渊吧。”
凤璃低声应了一句是,再叩谢帝恩离开了灵界。
天外天,星辰日月同时悬挂在空中,如梦如幻。
门匾上灵光熠熠的“重华宫”三个字,让凤璃的思绪恍惚飘回了一千年前。
她幼时因战乱失足跌落人间,从一只火凤凰变成了落魄火鸡,灵力尽失之际,被梵渊捡到。
一袭金纹白衣的梵渊佛光渡身,抱着小小的她跨过了高高的门槛,走进了这扇高门。
他说:“小凤凰别怕,你族人全数上了战场,今后本尊来做你的倚仗。”
三界眼中无情无欲满手鲜血,以杀生入佛道的佛神在她面前,柔情四溢,从未冷过一次脸。
一千三百岁时她误入玄冰秘境,被冻成冰雕、仙根尽毁;
绝望之际,梵渊白衣染血匆匆赶来,渡了半生修为救她。
一千四百岁时她从灵界回天外天,途中遇上魑魅寻仇,正在闭关的梵渊开启逆天佛门将她护在怀中,挡住了妖邪,却险些丧命。
他昏迷不醒的那三百六十天,凤璃哭得六神无主,衣不解带地守在他的寒玉床边,用自己心头血为他疗伤。
也是那时候,凤璃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早已变质。
一千五百岁那年,凤璃误饮了王母娘娘的宫廷玉液酒。
醉意上头,她跑到禅房偷亲了梵渊,跪在蒲团上轻勾着他掌心的佛珠。
“师尊,别念佛了来念我,好不好?”
那一刻,梵渊看向她的眼神极凉。
“凤璃,我是你师尊!你这是大逆不道!”
凤璃被他盯得莫名发怵,不敢再轻举妄动,但酒壮怂人胆,让她藏在心底深处的情愫直涌上头。
四目相对,她红着眼表明了爱意,也说出自己不愿再唤他师尊的决定。
当时的梵渊神色冷然拨动着手里的佛珠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而后,无动于衷地施法把她丢出了殿门。
“你还小,根本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今日的话我只当没有听过,以后不许再提!”
那晚,凤璃抱着梵渊送她的仙璃玉枕哭了一整夜。
但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她倔强又不知天高地厚,梵渊越拒绝,她便越挫越勇。
她开始不喊他师尊,给他送月老那换来的姻缘红线传达少女心意,给他绣凡间的鸳鸯荷包表露肆意张扬的爱意,像天灵两界无数喜欢他的仙子一样追求他。
可梵渊却对她越来越疏离冷淡,不仅在他宫殿设阵不让她进,甚至不再踏足她的瑶光殿。
但凤璃从没有想过放弃,依旧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喜欢,追了他整整百年。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三个月前,梵渊还了俗,和天界夕瑶公主定下了婚约,众仙都在聊这一段天作之合的姻缘佳话。
他带着夕瑶游遍四海八荒,去十里桃林看了漫山遍野的桃花,去天河摘下了最亮的一颗星辰送给了她。
他把天界所有仙子梦寐以求的浪漫,统统给了夕瑶公主。
还有从前那些独属凤璃的偏爱和柔情,也都全给了她。
凤璃不是没有哭过闹过,可换来的只是梵渊更甚的冷意:“凤璃,一千年前我是你师尊,往后我也只会是你师尊。”
“明年花神节我就迎娶夕瑶为神后,到时候你要唤她一声师娘。”
婚期已定,再无变数。
凤璃看着梵渊将夕瑶带回了重华宫,带着她回了他的寝殿。
听着里面传来似是而非的暧昧声,凤璃的心死得彻底。
从前梵渊是无情无欲高坐云台的佛神,现在他却是只愿与未婚妻不眠不休缠绵的狂徒。
佛光暧昧,凤璃的心死的彻底。
她不能再喜欢梵渊了。
也不会再留在他身边。
凤璃深吸一口气,跨过重华宫高高的门槛刚要进去,和迎面出来的梵渊撞到了一起。
日光倾洒在他身上,为他周身渡上了一层金光。
刹那间,凤璃从他冷峻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清冷的悲悯,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师尊……”
刚要说话,梵渊冷淡的训斥声已经传来。
“杵在门口做什么,是想让人觉得重华宫没了你的容身之处吗?”
凤璃神色一愣,心头顿时酸涩。
从前有仙者说她是重华宫的“累赘”,梵渊派人把那人丢下了轮回台畜生道做了长舌虫。
“小凤凰从来不是本尊的累赘,重华宫也永远都是你的家。”
那时候的他,将凤璃宠得无法无天,替她挡住外界所有闲言碎语。
但现在,这样扎心窝刻薄的话,竟是从他口中说出。
默然须臾,凤璃扯了扯苍白的唇:“以后不会了。”
还有十日她就要去戍守墟天渊了,不会再做他的累赘,也不会再让旁人误会。
凤璃垂下眼帘准备回瑶光殿,身后徒然传来梵渊的声音。
“今日去了何处,你为何穿一身素衣?”
梵渊皱着眉上下打量着她,对她现下的穿着很是不满。
迎上他犀利的目光,凤璃只觉得喉头一阵发哽。
七日前,得知父母战死沙场的噩耗,她六神无主的去找梵渊,想要他陪自己去墟天渊迎接棺柩回到封神窟。
“师尊,今夜亥时你能否陪我……”
可当时正赶着去见夕瑶公主的梵渊,直接甩开了她的手,语气如同淬冰。
“别再说这些不知羞耻的话,你就算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也要想想你父母和凤梧军的清誉!”
这些天梵渊日日都和心上人在一起,根本没在意她已经连着穿了七日的素袍。
收拢思绪,凤璃哑声回应梵渊。
“我今日去见了灵帝,再过几日……”
话音未尽,一只传音金乌扑哧翅膀飞来,停在在梵渊耳边窃语。
梵渊的神色刹那柔和了下来,连眉心的朱砂痣都平添几分柔和。
再度收回视线,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清。
“我有事要出去,你在宫中安分点,下次去灵界见帝君别穿得如此素净,不然还以为我重华宫有丧事。”
说完,他便遁形离开了。
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凤璃的眼尾倏然泛红。
离别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也罢,如今他满心满眼都只有夕瑶,又怎会在意其他身外之事。
凤璃在原地站了半响,才默默回了瑶光殿。
清冷萧条的庭院内,粗狂的梧桐树干上剑痕斑驳,至今外溢灵气。
一刀一刀的划痕,是梵渊手把手教她练剑诀时留下的。
“我的小凤凰,根骨极佳天资聪颖,来日定能成为灵界第一人,斩尽妖邪护卫苍生。”
大抵是第一次养凤凰,梵渊总喜欢施法把她变回原型,揉着她头上毛茸茸的羽毛说她的剑气厉害到可以开天辟地。
实际上,只有浅浅一道的剑痕。
回笼思绪,现在再看着这些过往的印记,凤璃心底只有无尽的苦涩蔓延成海。
如今要离开重华宫,她也该收拾东西,清空自己在瑶光殿的所有痕迹了。
回到宫殿,凤璃施法捏出许多纸人,和她一起默默清理着封存在柜子里的物品。
一月一绣的鸳鸯荷包,每年都去不周山捡的五彩石,还有她用自己血肉浇灌、灵力滋养的平安草。
统统都是她明目张胆表露爱意,却被梵渊拒之门外的物品。
凤璃轻轻一挥袖,将所有东西收进自己的储物戒。
储物戒里,早就堆满了这些年梵渊送她的礼物。
她说喜欢拉弓射箭,他便斩杀上古妖兽,为她找到东海琼鱼骨打造良弓。
她羡慕天界仙子姿态飘然,他坐在万人仰望的莲台上,徒然停了诵经,亲手雕刻了一支青玉灵簪送她做生辰礼,还说。
“小凤凰是灵界战神之后,你的弓箭定要举世无双,你喜欢的发簪也当是独一无二的。”
那时候的梵渊,把她捧在了心尖儿宠。
可现在,过往的一切如回旋镖一般直扎在凤璃的心头。
梵渊让她体会到什么是被爱,也让她清楚的知道什么是一落千丈的不爱。
回过神,凤璃将手中流光溢彩的青玉灵簪放回了储物戒。
镇守墟天渊,这些东西带着累赘,丢了可惜,她准备把它们全数典当换为上品灵石,再把灵石给梵渊。
就当还了他这一千年的养育教导之恩。
翌日一早。
凤璃离开天外天将储物戒的东西全部变卖完,又进了天界的炼器阁,打算打造一块护心龙鳞铠甲好为驻守墟天渊作准备。
“这龙鳞铠甲需要妖兽蛟龙逆鳞做原材料,需等三日才能完工。”炼器师对她说道。
凤璃颔首应了,正要转身离开,赫然看见梵渊站在炼器阁门口,面色阴郁看着她。
“龙鳞铠甲?你制它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