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莎把带批注的论文发给我时，我愣住了。
【孙莎老师：小宋啊，论文给你做了批注，记得改好。】
孙莎不是我的导师。
可她洋洋洒洒在我的论文留下了她异常详细的批注。
从题目，摘要到正文，甚至连致谢都给我做了批注。
论文我前两天发给了顾辞，他一直没动静。
原来......
我刚想找顾辞，孙莎又发了消息过来。
【孙莎老师：不要误会哦，你们导师压力大，所以找我帮忙。】
【孙莎老师：你这个论文中规中矩，好好改改还是能过审的，得优秀有点难了。】
【孙莎老师：也别怪我多嘴，最近论文季，哪个老师看论文不头大，尤其是你们顾老师，压力最大，要知道你们要是有一个毕不了业，他是要停招的呀。】
【孙莎老师：你和顾老师的关系我知道的，所以你更应该努力一点，是不是？】
我和顾辞的关系，我从未告诉过其他人。
可顾辞却告诉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
打开顾辞的聊天框，上一句话还停留在我那发送论文的消息。
到今天，已经过去一周了。
我定定看着聊天框，退出来回复孙莎。
【孙老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等顾老师给我批改吧。】
傍晚，我接到了顾辞的电话。
磁性清润的声音响起时，我竟觉得有些陌生。
毕业季学生和老师都忙，我和他已经一个月没见了。
即便是校园里偶遇，也如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更多时候，我看到的是他和孙莎并肩而行，相谈甚欢。
与我则是三句话聊不到一起去。
「唯唯。」
我清晰听到电话那头有女人的轻笑声。
「你今天顶撞孙老师了？」
我沉默片刻，开口，「她跟你告状了？」
他明显不悦。
「我最近没时间批改你的论文，就让孙老师帮忙，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那么对待老师，这是你一个学生该有的态度吗？」
我淡淡笑了一声。
「她是这么跟你说的？那你看过我和她的聊天记录了吗？你告诉我哪一句顶撞她了？哪一句没有尊重她这个老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顾辞疲惫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这三年连个核心期刊的论文都没写出来，就质疑一位博士毕业的老师？」
「她从头到尾给你做了那么详细的批改，你只需要照着改就可以顺利毕业了，你为什么不能体谅一下孙老师的良苦用心呢？」
「唯唯，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耍小孩子脾气......」
又是这种说教。
结婚后考入他门下，只要我一反驳，稍微表达了一点点自己的意见，就会瞬间激怒他，明显带着责备的眼神把我的自尊一点点击溃。
窒息感袭来，如一块重石，压在我的胸口，让我说不出话来。
「顾老师快喝点茶。」
孙莎的声音突然从电话那头传来。
「哎呀你对学生骂两句就算了，怎么对媳妇也这么严肃，毕竟是自己家人，你得心疼着些。」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是窘迫，还是绝望，有些分不清了。
电话那头，顾辞并没有被安慰到，而是继续说教我：「向孙老师学学，跟你同样的年纪，比你懂事多了。」
那一刹那，我竟然笑了。
正是早春。
窗外的银杏树生了芽，可远远望去，枝头却依旧是寂寥无比。
「算了，还是我给你批改吧，孙老师说的也有道理，我是该护着你。」
顾辞妥协了。
可我并没有开心起来。
他句句不离孙莎，我又在哪里。
孙莎是很厉害，高干子女，自小接受着优等教育，大学更是本硕博连读，羡煞旁人。
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子女，靠着自己的不懈努力才跻身于研究生行列，在科研的领域内寸步难行，只想着像寻常人一样拿下学位证已经很满足了。
我与孙莎相比，优势只在于青梅竹马的这个身份。
回过神时，电话已经挂了。
第二天，我如愿接到了顾辞改完的论文。
通篇下来，把我批的一无是处。
聊天框里更是挤满了他的抱怨。
【你看看你这个论文写的真是，没眼看。】
【连题目的格式都有问题，当初选题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摘要里也是废话连篇，研究的什么看了半天都没说明白。】
【第一章没看完，已经十个错别字了。】
【懒得说了，你自己改吧。】
我退出他的聊天框，去求助了另一个人。
【哥，能帮我看看论文吗？】
对方回得很快。
【小可怜，毕业季被你老公骂惨了吧。】
【发过来哥哥给你看看。】
论文发过去没多久。
一个腾讯会议链接发了过来，后面紧跟着一条消息。
【我边改边给你说。】
进去后，继哥宋叶清清亮的声音传来，让我心情大好。
「首先，题目没问题，简洁明了，我就不多说了。」
这与顾辞说的不一样，我下意识问：「题目没问题？」
「有什么问题？一个题目而已，能有多大问题，就算有问题也是你导师的原因，开题用来干嘛的？」
「我大体扫了一下，数据和框架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一些小毛病，改改错别字，精简一下语言就可以啦，你又不用去拯救世界，把论文改到能过审能毕业的程度就够了。」
宋叶清洋洋洒洒给我说了两个小时，期间手机屏幕亮了亮，我没注意。
挂断会议后，才发现是顾辞。
我冷漠回了一个问号。
顾辞许久才回了一个「没事了」。
到送审之前，我按照继哥的建议改了论文，他在研究所工作，身边都是科研人才。
他甚至还让那群大佬给我看了论文。
相比于顾辞和孙莎，那群大佬和蔼很多，说的话也很浅显易懂。
很精准指出问题然后耐心教我如何改正。
这期间，顾辞去出差了。
他和孙莎成双入对出席学术会议的照片出现在学校公众号上。
带着金丝眼镜的顾辞与侃侃而谈的孙莎很登对，评论里都是祝福他们的话语。
其中有一张照片，孙莎更是把头靠在了顾辞的肩膀上。
姿势很亲昵，顾辞的眼神也很宠溺。
本以为我会生气，但我并没有。
看得多了已经麻木了。
顾辞说的对，我也该成熟些了，该学会自己去做一些决定了。
宋叶清也去了，回来后立马找我。
气势汹汹地质问：「那小子什么意思？他一个已婚之夫怎么这么没边界感？」
我淡淡回道：「没事，他马上就不是了。」
宋叶清欲言又止，最终沉默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哥哥在呢。」
「不用一个人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