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鬼被吸回真正的无间狱后,白骨世界倏然消散。
连玉畔从地上醒来,仍然在装有血池的大殿中。
那个被魔鬼操控一生的女巫倒在离她不远的血泊里,生机微弱。
给她喂完一瓶补充血液的魔药,连玉畔便乘着扫把飞出窗外。
山脚下,黑袍巫师早就等着她了。
“你做得很好。”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嘶哑苍老。
“嗯。”
其实她有一点不是很明白,他们明明是魔鬼的信徒,现在却做着赶走信仰的事。
虽然连玉畔学了魔法,但本人没有信仰,可巫师不一样,他的书架上摆满了关于魔鬼的禁忌书,一看就是忠实信徒。
她猜不出他的目的。
如果是“师夷长技以制夷”,那多少就有些荒谬了。
巫师看穿了她某些想法,却不对此作答,转到另一个话题上:“你的反应能力和实战能力很好,完全不用锻炼。我担心……”
连玉畔打断他,“我知道,您怕我成为预言中的样子。”
她笑:“神真的很无聊,总喜欢把毁灭世界的大工程安在一个普通人类身上。然后再由祂亲自出面解决,收割更多的信仰。”
“不准渎神!”
是很严厉的语调。
连玉畔收敛笑容。
他对神明的尊敬是她没想到的。
按理说,巫师女巫之流都憎恶神明的吧?
毕竟那是他们信仰的对立面。
可是巫师的态度就耐人寻味了,不仅与她为魔鬼联合演了一场戏,还警告她不要渎神。
这完全是主教徒的表现啊!
难不成巫师是个两面派,谁有用就信谁?
但这些都是她的猜测罢了。
真相有时候很复杂。
想清楚了,连玉畔收敛笑容,望着天双手合一,眼神虔诚:“请主原谅一个无知的魔鬼信徒,我尊重您,但不能爱戴您。”
又垂头十指交叉,闭眼祈祷:“伟大的暗夜,您的信徒并不是背叛您,而是代您向主问好。请您理解我刚才的行为。”
她一顿迷之操作让查理看了都沉默。
查理是刚刚过来的。
“你……唉!”巫师一声“你无可救药”的叹息,拂袖离去。
连玉畔习惯性抚摸查理的鸦羽,无畏地笑了笑。
主和暗夜那么忙,哪有时间管她一个小小的人类呢?
这或许是世界上打脸最快的事情。
她的念头刚诞生半秒,晴空起惊雷,一道粗壮的紫色闪电劈在身旁,接着地面剧烈晃动,地震了。
这场“自然灾害”持续了一个小时。
一小时里,雷电硬是没让她离开半米。
连玉畔被困在密集的雷击中,魔法失效,站都站不稳,霎时间苦不堪言。
她再也不随便调侃这世界的两大信仰了。
好在对方只是吓唬她,并没有使她受伤。
弱弱地抱着查理走出焦黑的土地,连玉畔回了小木屋。
床上的李寒脩已经醒了,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腰间缠着的白色绷带,洇了一点红色。
算起来,她离开了三天。
这个中了乌笼毒的人还活着,真是幸运。
见他望过来,连玉畔一句“男人”脱口而出,随即假意清清嗓子。
心底懊恼自己怎么又中二了。
又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再被他带偏了,一遇到他就忍不住来一两句霸道语录的恶趣味要戒掉!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她恢复正常语气。
“刚刚。”李寒脩冷淡地答,抬眼看她,“你去哪儿了?”
连玉畔没有正面回答,丢给他一瓶绿幽幽的液体:“解药。”
他接住药瓶,没有立即喝掉,接着又问:“我的上衣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是希尔脱掉你上衣的。”她心虚地移走桌上枯萎的玫瑰花,回避了男人的视线。
上衣其实是她脱的。那衣服不好解开,她耐心耗尽,就轻轻地扯了一下,没想到衣服质量太差,一扯就坏。
那些碎布条已经被她扔在某个角落,而那段时间她暂时用不了魔法,也就没去管它。
手腕一紧,青瓷花瓶落地而碎,同时耳畔落下一道微凉的嗓音:“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连玉畔挣脱他的禁锢,蹲下心疼地拾起几块碎片,仰头静视他:“不赔花瓶么?”
李寒脩不喜欢她转移话题,把她强行拉起来。
抿唇道:“花瓶,我家里多的是,金的银的玉的……都有。我现在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好的。我不妨告诉你,你只是我池塘里的一条鱼。”
让海王生气的是什么,当然是被另一个隐形海王当作海里的鱼。
只不过她忘记李寒脩不是现代人,听不懂网络术语。
见他露出迷惑的表情,连玉畔才意识到这人与她不是一个时代的。
慢悠悠地补充:“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对你有意思,但又不止对你一个人有意思。你不要问这是什么意思,不然就很没意思了。帮你找药,也只是意思一下。”
这话听得他直皱眉。
“可是你撩了我。”
连玉畔噗嗤一笑,“你撩了公主,怎么不去娶她?”
话一脱口,她就及时止损,没再说下去。
哎呀,一不小心暴露了。
“你果然是知道的。”李寒脩面露寒色,似乎在为自己被耍而感到愤怒。
“别生气,冲动是魔鬼。”对于每一个生气的人,她都是这样劝告的。
但是没有一个会冷静下来。
李寒脩压抑的心终于畅快了一些。
她让他不要生气,说明她还是在乎他的,何况她历经千辛万苦为他找解药。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女人喜欢他。
于是他倨傲地俯视比他矮一个头的女人:“不要口是心非,我最不喜欢口是心非的女人。想得到我的心,就好好地讨好我。虽然我未必能回应你,但这不代表你的奉承没有效。”
连玉畔被他无耻发言惊到了。
世上竟有如此普信男!
他是从哪句话得知她喜欢他的?
她嘴角展出完美弧度:“我不想与你讨论这个话题。你最好现在就赔我一个青瓷花瓶,再送一百棵玫瑰树来。否则,我在你脸上画一个怎么也洗不掉的乌龟。”
李寒脩听了无奈摇头。
太恶毒了,得不到他就想毁掉他。连画乌龟这种罪大恶极的事,她都能想出来。
不就是想威胁他屈服于她么,他偏不!
“你真的不要这样,爱是强求不来的。强扭的瓜不甜!”
连玉畔仰天长叹,这可是他自找的。
半小时之后。
被狠狠揍了一顿的李寒脩缩在桌角下静默无言。
他陡然安静下来,如同凋谢的花。
嘴角破了,渗出鲜红血迹,使惨白的唇色鲜艳了不少,左眼也青了一圈。棕红色头发凌乱不堪,被汗液浸湿,黏黏地沾在前额。
一只腿随意地卷曲着,另一只腿直直地摆在地上。背靠桌腿,头微仰,呼吸粗重,倒也有几分凄美。
连玉畔则悠闲地坐在床沿,淡淡地看着他。
为了避免他伤口破裂,在收拾他之前,她把药灌进了他的嘴里。
药效奇快,在短短的几秒里,他的身体恢复了。
而这家伙身体无恙后,居然在她揍他的时候不还手。
“穿上衣服,火速离开,不要忘记花瓶与玫瑰。”留下一句话,她从屋外拿进一件贵族服饰放在桌上。
嘻嘻,这是她刚才用魔法变出来的。
魔法具有虚幻性,一旦失效,实物也会随之消失。但这件衣服应该足以支撑他回国。
“请你避让一下。”可能是刚被修理过,李寒脩客气了许多。
连玉畔无所谓转身。
反正能看的都看了,有一说一,他的人鱼线还不错。
李寒脩也很骄傲,人家都赶他走了,不可能继续赖在这儿。
一穿好衣服就离开。
走了一百米,他悄悄回头,发现没人目送他。
一扭头,两只星眸便散发出炙热的光芒,弯唇邪笑,不掩自己的兴味。
该死的女人,打人都这么温柔,还不说不喜欢他,明明是爱到骨子里了。
李寒脩心情很好,拽过路旁的野草,想叼根狗尾巴草在嘴里。
突然脚下一空,人栽深坑里了。
“谁TM在这里挖坑?”空旷而愤怒的声音悬在洞口。
近处,一棵树上,一身黑的乌鸦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