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熙风,这些日子怎么没听见那庶人胡闹,瞎折腾了呢?”破落的院子里坐着两个穿着宫装的婆子,正在嗑瓜子。
另一个婆子忙捂了这个婆子的嘴,有些惊恐万分的道。
“这你也敢乱说?她虽然已经被皇上贬为庶人三年了,可是宫中依旧没有立新皇后,况且羽家也并未因受到牵连,谁知道会不会春风吹又生呢!”
“是啊!想当年皇后娘娘也……”
没错,这里就是冷宫,冷宫里住着的就是废皇后,羽玲珑。
羽玲珑,丞相府嫡女,太后娘娘的表侄女,高贵的出身,惊为天人的容貌,聪颖,贤惠……当年嫁给当今圣上的时候天下人皆知,世人都啧啧称道,说是一对璧人。
可惜啊,不是每件事都那么尽人意的,三年前,羽玲珑被查出谋害皇嗣,被打入冷宫……
这也算是一大蹊跷之事。想到那么贤惠的皇后竟然也会做出这等事,真是世事无常。
三年了,一晃,过了这么久了……
入秋了,风也变得有些沁心的凉了,吹断了房檐边的枯草,只留一节根在房檐上。
“哐当……”听到声音的两个婆子迅速跑进屋去,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三尺白绫上挂着的废皇后,羽玲珑。
虽然经历了三年时间的摧残,可羽玲珑依旧还是那么美,一袭白衣更衬的她妩媚动人,只是嘴唇微微泛紫。
两个婆子先后大惊,放了羽玲珑尸身下来。
“香芸,这可怎么是好?”名叫熙风的婆子问。
香芸闻言,小心翼翼地将短粗的手指放到羽玲珑的鼻息下,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气了……”
熙风扯了扯香芸的袖子,道:“香、香芸,要不,咱们去禀报贵妃娘娘?”
香芸也点点头,连爬带滚地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两个婆子跟在一行人后面,回到了冷宫。
站在最前的,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身着大红色的襦裙,头戴三尾凤冠,是当朝最得宠的贵妃——蕙贵妃。
“贵妃娘娘,冷宫阴气重,您还是不要进去了……”蕙贵妃身边的丫鬟说。
蕙贵妃摇头,婉声开口:“不妨事,废后也算是本宫的姐姐,本宫怎么能因为冷宫阴气重就不进去呢?春藤,你说是不是?”
“是。”
走入冷宫,映入眼帘的只有无尽的荒凉和萧索。
这也证明了,这些年羽玲珑过得并不好。不过,羽玲珑过得愈不好,她蕙贵妃便是愈开心。
接着,只有一抹苍白躺在冷宫大殿里,那么柔弱。
蕙贵妃斜了一边嘴角,冷笑。羽玲珑啊羽玲珑,没想到吧,你最终还是斗不过我,还是死在了我苏兰心手里,什么丞相府嫡女,什么一代贤后,也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
“姐姐,姐姐,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可知道妹妹在永宸宫无时无刻都挂念着你呢……呜呜呜……姐姐……”蕙贵妃跪在了羽玲珑身旁,抱起羽玲珑的脑袋,伤心欲绝的样子。
别人若是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可能就真的被蕙贵妃这高超的演技骗过去了。
蕙贵妃此番只不过是做样子给宫女们看的,好落下一个“善良”的美名。
春藤走了过去,安慰道:“娘娘,您要节哀啊,人命在天,天意不可违。咱们还是好好安葬了废皇后娘娘吧,也好让废皇后娘娘在九泉之下安心。”
“是啊,娘娘。”其他宫女也帮着安慰道。
蕙贵妃拭泪,道:“嗯,春藤,待会儿你去司制司吩咐一声,让司制司给置办一口棺材,若是掌事问起来,就说是本宫要的,千万不能说是给废皇后置办的啊!”
春藤一惊,道:“可是……娘娘,这是有违宫规的啊,若是圣上知道了,恐不是要责怪娘娘?”
“不妨,就算圣上怪罪下来,本宫也认了,毕竟……废皇后是本宫的姐姐。”说着蕙贵妃开始假意拭泪。
这一事很快就从宫女嘴里传了出去,以一传十,以十传百,最后人尽皆知,都道蕙贵妃心地善良,对谋害过自己的羽玲珑还能这么仁慈,是六宫的模范。
可是皇上却是连着病了几日也不见好转,六宫人人皆传,废皇后羽玲珑生前还有遗愿未尽,以至于羽玲珑亡魂未散,为此,蕙贵妃还从宫外请了法师做法。
皇上生病其实根本就不是因为迷信。
夜……那么黑,却有诉不完的心事。
转瞬间,一年过去了……
近几天天气忽冷忽热的,今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国公府,后院里,花园边坐着一个女子,身着一袭银白色襦裙,头挽双丫髻,一看就是未出阁的闺阁小姐。
细看容貌,柳眉细细,明眸皓齿,眼神幽邃,眼下一点朱砂痣,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所有人一定都没想到,她羽玲珑回来了,重生了。
苏兰心,夏侯瀚,我回来了。你们,可还安好?
转身,进屋。
如今,她是国公府嫡女——宁羽萱,这一年里,她经历了炼狱之苦,历经磨难,已不是当年那个软柿子羽玲珑了。
“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
眼前这个丫鬟,是宁羽萱亲自起的名字,唤作梦落,年龄与她相仿,样貌也算是清丽,最重要的是,经过她一段时间的考察,梦落也算是一个衷心护主的好婢女。
“好,容我洗漱。”
“是。”
国公大人找她干什么?据她所知,她虽然名义上是国公府嫡女,但是在国公府里,可一点都不讨国公大人的喜爱,而且她的亲母亲已经死了四五年了,她在这个家里算是半个透明人。
宁羽萱有预感,这次国公大人找她,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理了理衣裙,发髻,移步。该来的,躲不掉,就好比上一世的她在皇宫里,无论再怎么贤惠,思虑周全也躲不掉亲信的陷害。
直到现在,宁羽萱也没想明白,当年苏兰心为什么宁愿利用自己的孩子也要陷害她。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啊,苏兰心怎么敢冒这个险?
听雨阁。
“见过父亲。”宁羽萱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宁国公正在写字,只“嗯”了一声,都没正眼看宁羽萱。
一刻钟过去了。宁国公手里的事情终于处理完了,抬眸,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宁羽萱,想开口却还是有些踌躇的样子。
宁羽萱一笑,柔声道:“父亲有话直说吧,羽萱听着就是。”
宁国公点头,道:“那好,我就直说了,今日早朝,皇上提到了选秀的事,每个官员家都必须选一名嫡女入宫参加……”想了想又补充道。
“你知道,你的姨娘虽然在一年前就被提为我的平妻了,可是她的出身低,难以服众……”
“所以父亲是想让我进宫选秀?”宁羽萱打断了宁国公的话。
她算是听明白了,宁国公的话,就是想让她这个名义上的嫡女进宫。不过,进宫也好,能更快的报仇嘛……
宁国公点头,道:“嗯。”
其实他一开始就想到让宁羽萱进宫了,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若是让其他女儿进宫,那些个姨太太恐怕又得把国公府闹得鸡犬不宁了,所以最好的人选只有宁羽萱。
“父亲……”宁羽萱顿了顿,“羽萱的命是父亲给的,自古以来,儿女婚姻大事都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入宫的事父亲不必忧心。”莞尔一笑。
宁国公伸手拍了拍宁羽萱的左肩,欣慰地说:“好,你最懂事了,最近有什么需求就跟父亲说。”
“需求没什么,羽萱只想能够随意出门。”
“好……”
“没什么别的事,女儿先退下了……”说罢,离开了听雨阁。
宁国公看着宁羽萱远去的背影,竟然一下改观了对她的看法,心中莫名还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自从有了随意出府的这个特权,宁羽萱便时不时同丫鬟梦落出去走走,散散心。
花朝节。傍晚,夕阳残红。
这么好的日子,宁羽萱肯定是要出门走走的。不过,她似乎遇到了点麻烦。
府门口。
“羽萱这是要去哪?”一个身着绿色罗衫的美丽妇人堵住了宁羽萱的去路,想也不用想,那人正是宁羽萱的庶母——秋夫人。
出于礼貌,宁羽萱行了个礼,婉声开口:“原是姨娘,今日是花朝节,羽萱正打算出府去走走呢。”
秋夫人斜了一边嘴角,柳眉微挑,道:“既然是花朝节,肯定很热闹,不妨带你三妹妹同去?你们俩也有个伴,一路上也不觉无趣。”
宁羽萱一愣,打量了一眼秋夫人身旁的女子,身着一袭粉色襦裙,头戴一套金头面,面带微笑,宁紫嫣。
“怎么,大姐姐,不行吗?还是你觉得嫣儿去了会给大姐姐添乱?”宁紫嫣笑道。
既然宁紫嫣都这么说了,宁羽萱也不好说什么,道:“当然可以,只不过父亲只准了我一个人平日里可随意出府,三妹妹若是没有得到父亲的批准,恐怕得挨骂了……”
秋夫人上前,说:“不妨,我自会去跟老爷说的啊!”
“那好,三妹妹就跟我一同出府去吧!”宁羽萱道。
“多谢大姐姐。”
有了宁紫嫣在,宁羽萱更是不好行事了,今日的计划可能要泡汤了。
花朝节还是很热闹的,跟五年前的一样,只是有些物是人非了,想到这里,宁羽萱莫名觉得难过,好在如今她又活了一次。
“三妹妹若是走累了,可以到附近的茶馆休息休息。”眼看时辰就要到了,宁羽萱实在是想甩掉宁紫嫣了。
但是宁紫嫣却不给宁羽萱机会:“大姐姐是腻烦了妹妹吗?”
“你怎么会这样想?”
“若不是腻烦了我,就请姐姐不要赶妹妹走。”宁紫嫣淡笑着。
一路走,一路看。
分叉路口,宁羽萱左转,宁紫嫣却右转,相视而笑。
“三妹妹是要去右边?”
“妹妹早就听说迎春园的迎春花都开了,所以就想去看看,怎么,姐姐不去迎春园?”
宁羽萱浅笑,道:“我更中意右街的百花灯,想去买几盏。”
百花灯,是夏侯瀚以前送给她的东西中她最钟爱的。
“这样啊,大姐姐,要不,咱们各寻各乐,一个时辰后在这里会面。”宁紫嫣说。
宁羽萱等的就是这句话,既然宁紫嫣说出来了,宁羽萱当然是高兴的。
“嗯……”顿了顿,又对宁紫嫣身旁的丫鬟小蝶吩咐,“小蝶,照顾好三妹妹。”
“是,大小姐,三小姐咱们走吧。”丫鬟冲着宁羽萱行了一礼。
“嗯,再见,大姐姐。”
甩掉了宁紫嫣,宁羽萱倍觉轻松。看着这条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初见……相知……相恋……成亲……曾经最美好的事都记录在这里,如今也都变成了回忆和往事。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梦落用手指碰了碰宁羽萱的脸。
回过神来,宁羽萱擦了擦脸颊上的温热,吸了吸鼻子,道:“没事,走吧,梦落。”
“哦。”
今天花朝节亦是他们初次相见的日子,而右街,也是他们初次见面的地点,如果他没忘记以前的事……应该会来的,对吗?
宁羽萱这样想着。但她不能保证他会来,所以她在赌,赌上了他们之前的那段孽情。
快走到右街的尽头了,还是没看见夏侯瀚的身影,宁羽萱长长的吐了口气,心中自嘲道:羽玲珑,你还在渴望什么?
早在四年前,废后羽玲珑与皇帝夏侯瀚之间就结束了!恐怕在他心中对羽玲珑这个人只有恨了吧?
尽管这样,宁羽萱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失落。起风了,虽然已经是春天了,可这风还带有一些沁骨的凉意。
“起风了,小姐,咱们回去吧?”梦落试探地问。
宁羽萱点头,转身,停住了脚步,目光被对面那个身着一袭玄服正在买花灯的男子吸引住了。
对面那个买花灯的男子是他吗?是那个叫她思念了四年,恨了四年,却整整爱了七年的男子吗?是那个一道圣旨将她打入冷宫的男子吗?
目光如炬……夏侯瀚似乎感觉到了宁羽萱意味非凡的目光,转过头来,恰好与宁羽萱的目光不偏不倚地对上。
有些事,有些感觉,从来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