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北渝来得晚,除了沈汐言身旁,车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座位。
他站在过道上犹豫,直到司机催促:“快坐下系好安全带,要发车了!”
温北渝只能选择在她身旁坐下。
沈汐言靠着窗户闭眼假寐,对他的到来仿若未觉。
大巴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温北渝整个人紧绷着,手臂也保持着放在身前,尽量避免碰到沈汐言。
可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去观察。
她睡颜柔和,不似醒来时那么冷冽。
温北渝怔怔望着,恍惚中好像回到了他们唯一一次旅行时。
那时候,沈汐言整趟旅程都紧紧牵着他的手,没放开过。
大片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都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圈。
他们去了邻市的海边,有一群海鸥见证过他们相拥。
他们穿过街头巷尾,像是蜜月夫妻一样牵手,拥吻……
“温北渝。”
沈汐言冷凝的声音乍响。
温北渝猛地回神,就对上她墨色的黑瞳,里面一片冰冷。
“下车。”
犹如一场大梦初醒。
温北渝忍着心头胀痛,仓皇垂眸,起身恍恍惚惚地下了车。
连日暴雨,洪水引起了大塌方,入村的路被阻断,车过不去。
温北渝穿着透明雨衣,跟在来接应的搜救队朝着村里走。
雨到现在也没停,满地泥泞。
他抱着物资走得艰难,突然脚底一滑——
他条件反射般想去抓前方的人。
下一秒,沈汐言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侧身避开!
温北渝抓了个空,眼看着要摔倒时,被人一把扶住。
带路的搜救队长沈曼语关切问:“温医生,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
温北渝摇了摇头,视线不由得飘到沈汐言身上。
她竟也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想到她刚刚的躲闪,温北渝眼眶又酸又胀,直接低下了头。
耳边,却响起沈汐言的漠然声线:“别拖累大家,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她没指名道姓,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说的是温北渝。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温北渝身上。
他抱着物资包的手攥紧,指骨都泛起青白。
但最后,只是迈开步子越过沈汐言,闷头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路也越来越难走。
四十分钟后,医疗队终于到达灾民临时安置点。
没时间休息,沈汐言作为医疗队长开始安排工作。
这时,一个抢险队员急匆匆跑来:“村里有一户人家建在地势低洼的地方,难以转移,现在有人突发高热,已经吃了退烧药,但没好转,需要紧急救助。”
“你们看哪两位医生跟我走一趟?”
“我跟你去。”
温北渝没有一点犹豫,拎起药箱就要走。
却被同事拉住:“雨太大了,又都是悬崖小路,现在去太危险了。”
一时间,医生们的意见分为两派。
以温北渝为首的,认为救治时机不能耽误,应该立刻出发。
另一派认为水流湍急,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医护人员的命也是命,可以等雨小一些再去。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沈主任认为呢?”
见沈汐言一直没表态,温北渝直接发问。
她看了他一眼,做下决定:“优先保证医生安全。”
“那病人怎么办?”
温北渝不敢相信这是沈汐言做的决定。
沈汐言没回答,一阵风似的往外走。
天色阴沉,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温北渝在雨中拉住了沈汐言的衣角:“沈汐言,你忘记当初宣誓时的话了吗?”
“病人的健康应为我的首要顾念!你现在在干什么?”
沈汐言只扫了眼他的手:“放开。”
温北渝死死的攥着,神情执拗。
沈汐言抬手就要将他手掰开。
拉扯间,一个银亮的东西从她的衣领间滑了出来!
看清的那一刻,温北渝整个人都僵住了。
银链上的戒指……不是自己亲手做的那一枚吗?
“你……”
温北渝浑身气焰霎时熄灭,张了张嘴想问沈汐言为什么还留着。
谁知下一秒,沈汐言竟直接将戒指扯了下来,扔进了洪水里!
戒指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抛物线。
温北渝下意识就要冲上去抓。
沈汐言死死拉住他:“你疯了,这洪水足足有三米深,你想去送死吗?”
温北渝只能看着小小的银点瞬间被浑浊的洪水吞噬。
他回头看着沈汐言,忽然就觉得,这雨淋在身上真是刺骨的寒冷。
“为什么要留着?为什么……要丢掉?”温北渝嗓子里泛着血腥气。
沈汐言沉默了瞬,第一次给了回答。
“留着,是因为忘了。”
“丢掉是因为……没意义。”
扔下这两句话,她便松手离开。
温北渝一个人站在雨中很久,沈汐言的两句回答如魔咒一般不断在耳边重复,来来回回。
眼泪也涌了出来。
直到阴沉沉的天空被闪电撕出一条裂缝。
“轰隆隆!”雷声响起。
温北渝浑身一颤,也想起了之前和沈汐言争执的原因!
他瞬间起身,想找搜救队员给自己带路。
目之所及,他只认识沈曼语。
后者听他说完,神情严肃:“温医生,这一趟风险很大,你确定要去?”
温北渝目光坚定,点了点头。
沈曼语没有再多说。
……
两人坐在摇摇晃晃的皮划艇上,身侧的洪水卷起底层的泥沙,一片浑黄。
救援点和居民楼的距离其实不远,但水流太急,硬是用了半个小时才抵达。
一楼已经完全被淹没,灾民都被安置在二楼。
温北渝在沈曼语的帮助下,从窗户爬进去,一抬眼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给病人诊治。
是沈汐言。
原来她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来……
温北渝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沈汐言察觉到什么,朝二人看过来,但只一瞬,又转了回去。
经过她的处置,病人的烧已经退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反复。
温北渝默默上前帮忙。
可他刚一蹲下伸手,沈汐言就立马撤手退开,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温北渝拿着针管的手僵滞了很久,才继续。
窗外洪水肆虐滔天,屋子里却诡异的很安静。
温北渝给最后一个人分完预防药,转头,就看到沈汐言独自站在阳台边。
只留给他一个纤细的背影,
他犹豫了瞬,还是走了过去:“明明决定来救人,为什么不说清楚?”
沈汐言语气疏离:“没必要。”
忘了。
没意义。
没必要。
温北渝想着她给出的每句回答,强压情绪下声音都泛哑:“可你这样,大家都会误会……”
“误会?”沈汐言突然打断,清冷的眸子里满是冷嘲:“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两个字?”
温北渝心猛地一颤。
他知道她在说他们当年的事。
可她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温北渝开口想说什么,却先听到震耳欲聋的浪潮冲击声响起。
与此同时,土黄的洪水冲垮了临时搭建的防洪堤坝,直直朝二楼冲过来。
一瞬间,害怕,惊喊声充斥着小屋。
沈汐言迅速反应,冲过去紧紧护住病人和小孩儿。
洪水拍打下,她半边身子都撞上了水泥墙,疼到麻木。
吃痛间,只听到沈曼语的急声:“温医生呢!你们谁看到温医生了?!”
沈汐言瞳孔微颤,回头看时,阳台边温北渝的身影,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