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魂不守舍的回府，一言不发地坐到半夜。
屋门吱呀一声，烛火明暗不定跳跃了几下。
萧战尘携风而来环住我的腰，“念薇，你怎么还没睡？”
连日来的疲倦和痛苦瞬间涌上心头，我红了眼圈。
硬生生地将眼泪憋回去后，我冷冷地说：“睡不着。”
一闭上双眼就是孩子们惨死的样子，哪还能安然入睡。
萧战尘蹭了蹭我的脸，“对不起，这次祈福久了一点，让你一个人独守空房。”
想起他和另一个女子也曾亲密交颈，我厌恶地将头扭向一边。
萧战尘察觉到我的不悦，迟疑了一下，尴尬地放开我。
随后讨好地将一包点心塞到我手中，“特意给你买的桂花糕。”
我没好气地说：“难道你忘了，我不吃甜的。”
萧战尘不自然地笑笑，迅速找了个拙劣的借口。
“别生气，这不过年吗？你换换口味吃点甜的，寓意我们今后甜甜蜜蜜。”
看着纸包中明显吃剩的几块桂花糕，我气得将糕点捏成碎渣。
我们之间哪还有半点甜蜜？
我压住心中的火气问道：“这几日你在哪？”
萧战尘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心虚地背过身去脱衣。
“一个弟子突然染上恶疾，我送他去医馆救治，耽误了几日。”
“放心吧，他已痊愈，明日我送他回道观，再把孩子们接回来。”
明明我看见他和一个女子去茶楼听曲。
他不提孩子还好，一提我的心又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这几日我本以为泪水早已哭干，没想到还是哭出了声。
萧战尘转身慌忙为我擦去泪水。
满脸的心疼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知道你想孩子，别担心。老道长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他们，况且副将也守在跟前，不会有事。”
这句话就像刀子在割我的皮肉。
他为了寻欢作乐，竟然将两个五岁的孩子交给外人看管。
如今连孩子都已下葬，还大言不惭地说不会有事。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
亏我还自以为他会永远护着我和孩子。
怒火直冲上我的天灵盖，太阳穴突突得疼。
胃里又一阵恶心，让我忍不住干呕起来。
萧战尘半蹲下来，握紧我的手，“我看你脸色这么差，还是请个大夫过来给你瞧瞧吧。”
这几日我撑着一口气安葬两个孩子，五脏俱焚。
只能勉强喝几口米汤维持体力，脸色又怎会好？
我悄无声息地抽回手，“不用了，我的身体我清楚。”
萧战尘的手僵在半空，有些意外我的反应。
突然屋外传来几声尖锐的猫叫声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僵持。
萧战尘转头看向窗外，脸上露出一丝慌乱。
猫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催命一样，吵得我心烦意乱。
萧战尘见我满脸的不耐烦，立即说道：“哪来的野猫，我出去看看，你先睡。”
他走后，我才迟钝地想起来府里养着几条狗，又怎会有野猫。
我跟了出去。
看到萧战尘快步向西院走去，我更加狐疑。
西院一直空着，根本没人住，他怎么会去那？
我尾随着萧战尘，一不留神踩空，摔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来。
等我好不容易爬起来，一瘸一拐走进院子。
却看见窗户上两个影子紧紧抱在一起。
瞬间我就像被雷击中一样，僵在那里久久不能挪动一步。
耳中传来女子撒娇的声音，“你那么生气干嘛，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还不能叫你来看我一眼吗？”
萧战尘嗔怪的声音传来。
“小野猫，真是胆大包天，就不该带你回府，要是被念薇知道，我绝不轻饶你。”
女子双手环上他的脖子，“难道你忘了上次带我来府上的时候，还不是在祠堂要了我一次又一次，怎么这会反而胆小如鼠？”
我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浑身抖得站都站不住。
此时，我才知道萧战尘私会的女子是谁。
半年前，他说要请道姑玄妙做个道场，为府中驱驱邪气。
我信以为真，还安排玄妙在祠堂小住了几日。
没想到他们竟然在列祖列宗的眼皮子底下行苟且之事。
全然不顾是否亵渎祖宗。
怪不得萧战尘身上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
他衣领处的那抹红痕，以及眼底的那抹青色，全都是纵欲过后留下的痕迹。
我竟愚钝到今日才发觉。
我和萧战尘成亲以来，他待我极好，人尽皆知。
坊间甚至流传着一句关于我们的美言：琴瑟和鸣结良缘，天下艳羡神仙眷。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另寻新欢，还把人一次又一次地带到府里。
萧府祠堂的祖训上清清楚楚写着十六个大字：从一而终，丧偶方休，若犯淫戒，断离族脉。
当年在北疆，他以祖训为由，跪在我族人的面前对我发誓。
“我萧战尘今生今世只此姜念薇一人，永不负她，若负此言，断子绝孙。”
十二年的时间转瞬即逝。
誓言早已被遗忘得一干二净，而我还以为他待我始终如一。
真是讽刺至极。
窗户上的影子如醉如痴地吻在一起，久久不能分离。
刺得我眼睛酸涩肿胀。
萧战尘猛地停下来，“你个小妖精，又想勾我。”
“你忘了大夫怎么说的吗？明早等念薇还没起床我就送你回道观，免得你给我惹出事来。”
原来他口中的弟子正是玄妙，而这几日也是和玄妙厮混在一起。
可笑我还真以为他为了帮助别人，才会撇下一双儿女匆忙离开。
如果当时他守在孩子们的身旁，或许就能及早发现烛台倒了，孩子们也不会葬身火海。
不敢想两个孩子突遇大火的时候有多害怕，有多绝望。
两具尸体烧成一团，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最后只能葬在一起。
想起他们的死状，我一口鲜血喷出来，跪倒在地。
手按在地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破一个口子。
我低头一看是泥娃娃的碎片。
颤抖着双手捡起满地的碎片，只觉得心都碎了。
女儿临走前告诉我，她和哥哥给我准备了生辰礼。
昨日正是我的生辰，却是孩子们下葬的日子。
可惜孩子们送给我的生辰礼最终破成一堆碎片。
我连他们留给我的最后一点念想也没能保住。
这一刻，我痛得像是魂魄从体内剥离出来。
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许久，我回过神来。
接连受到重创，心已坠入冰窟。
当年我也对萧战尘说过一句话，“你若真负我，我定无归途。”
既然他害了两个孩子，还背信弃义，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我决定再等两天，等孩子们的头七过完就离开。
从此以后，我和他路归路，桥归桥，天涯各自一方。
我借着月光捡地上的碎片，捡一片掉一滴泪。
有些碎片明显是被人踩碎才会陷到泥里。
我用指甲小心地抠出来，兜在我的衣裙里。
不知捡了多久，直到萧战尘惊慌失措地喊道：“念薇，你什么时候来的？快起来，地上凉。”
说着他一把将我抱起来。
怀中的碎片全都洒落在地。
我挣扎着从他怀中翻落下来，扑倒在地又开始捡一地的碎片。
萧战尘慌忙来拉我，“念薇，你捡这些碎片干什么？碎了的东西都是垃圾，快扔了。”
我怨愤地看他一眼，“不用你管，即便是碎片也是孩子们送我的礼物，我要一片不少地找回来。”
萧战尘不在意地说：“不就是几个泥娃娃吗？改天我陪他们一起再做几个，你不要捡，小心割破手。”
我双眼赤红，“萧战尘，你知不知道，再也做不出来了，他们……”
听见动静走出来的玄妙，打断我的话，“夫人，对不起，是我不小心碰倒桌上的泥洼洼，我不知道这是公子和小姐送你的礼物。”
萧战尘脸色微白，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谁让你出来的。”
玄妙挑衅地看向我，“我出来给夫人道歉，我在府中过夜没给夫人请安已是无礼，又打碎东西，还请夫人不要怪我。”
萧战尘给玄妙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小心地观察着我的神色。
觉察到我没有任何异常，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解释道：“念薇，是这样的。今日城门关了，我只能先将玄妙安顿在府中，明早送她回道观。”
看着这两个假惺惺演戏的人，我只觉得胃中翻江倒海。
我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随后蹲下继续捡碎片。
“夫人，我真的是不小心，你就原谅我吧。”
玄妙背对着萧战尘，走到我的面前故意踩到我的手背上碾了又碾。
我吃痛，迅速抽出红肿的手。
玄妙趁机摔倒在地，委屈地哭起来，“夫人，我都已道歉了，你这是干什么？”
萧战尘瞪着我，立即将玄妙扶起来拉到身后。
“你发什么疯，不过是几个泥娃娃，破了就破了。你还有没有一点贤良淑德的样子？”
我心中苦涩一片。
正因为我贤良淑德，才会被玄妙诬陷。
才会对这对狗男女没有产生过一丝怀疑。
现在想来，俩人早已暗渡陈仓。
只有我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还天真的以为萧战尘对我永不变心。
三年前，萧战尘说要捐赠修建一座道观，为子孙后代积德求福。
我信以为真，拿出自己的嫁妆贴补他。
谁知却为他们修了一座既可以掩人耳目，又可以肆无忌惮偷欢的场地。
每到初一十五，萧站尘都要打着上香的幌子去道观私会玄妙。
之后又若无其事地回来和我装恩爱。
不知道这么多年他带着这样一副假面具，怎么对得起我。
这一次，孩子们闹着要跟萧战尘一起去祈福。
他答应我要好好照顾孩子们，没想到却为了玄妙，让孩子们葬身火海。
我更是对他恨之入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