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凌霄殿。
天界唯一女战神宁萧云一身银甲走进殿内,在天帝面前单膝而跪:“禀告天帝,魔神抓捕万妖炼化,将取其无穷无尽的怨气,开启同悲道——”
“神魔大战在即,天界……必输无疑!”
天帝神色沉重:“可有方法应对?”
“只有一法。”
宁萧云抬起头,目光坚定“:舍一人断情爱,修炼无情道,方能救苍生。”
不等天帝再开口,她便俯身而下:“臣愿做此人!”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久久回荡。
天帝深深皱起眉:“萧云,你的父王母后皆在五百年前的神魔大战牺牲,如今涂山狐族一脉只剩你一人,孤不能让你去。”
“况且,苍显仙君也不会同意。”
提起苍显,宁萧云攥紧了手。
苍显仙君,真身黑龙,与她父王母后乃是挚友。
当年她父母与族人在神魔大战中尽数牺牲,全族独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她,苍显便将她带回了天界抚养长大,让她唤他一声“小叔”。
可几百年朝夕相处,宁萧云心中对他的情意早已一发不可收拾。
念及此,宁萧云更加坚决:“正是因为我再无亲人,才更适合修炼无情道。”
“至于苍显仙君……他一向以大局为重,为了三界,他不会反对的。”
话落,又一阵沉默,天帝才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意已决,那么孤便允你。”
“七日后,孤在昆仑山顶为你打开无情道,回去好好做准备吧。”
“是。”
宁萧云重重点头。
离开凌霄殿,回到玄虚宫。
宁萧云刚卸下身上的银甲,苍显便回来了。
一身玄袍的男子面容清冷,气势冷冽,平日只是睨去一眼便会令人不寒而栗。
闻到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他走到宁萧云房门前,皱眉不悦:“不是说了不要把铠甲带回宫中?芜欢不喜欢血腥气。”
看着他冷峻的神色,宁萧云千疮百孔的心如今一片平静。
她垂下眸,轻声道:“抱歉小叔,以后不会了。”
她异常的听话乖巧,让苍显眉心不解,反而拧得更深。
但还没等再开口,身后便走来一位仙子,柔情似水地喊他:“阿显。”
宁萧云循声看去,只见来人同样一身黑裙,正是苍显的未婚妻、腾蛇一族的公主,芜欢。
她自然地缠上苍显的臂弯:“天上一天,人界一年,我们在人界游历了一年,此刻好疲乏,我想歇息了。”
苍显对她露出宠溺的笑:“好,那我们去我的寝殿。”
两人便转身离去,就像完全遗忘了宁萧云这个人一般。
而宁萧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被苍显方才的那一抹笑狠狠刺痛——
只因那样的笑容,从前独属于她。
苍显性情冷淡,天界中敢与他搭话的人都没有几个。
可相伴的五百年来,他对宁萧云温柔至极,也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露出笑容。
他记得她喜欢的一切,她的卧房中每日都会放一束新鲜的兰花,她爱吃的如意糕膳房也日日时时准备着。
她执意做女战神,他便为她亲手缝制铠甲,陪她修炼,给她备好药草,用灵力为她疗伤。
可这一切,都在百年前她对苍显吐露出倾宁之情后,彻底结束。
苍显第一次对她大发雷霆,怒目训斥:“宁萧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比你大了一千两百岁,是你的长辈!”
宁萧云固执地摇头:“我与你非一族,非一脉,如何算的上长辈?”
“若你不爱我,为何对我那样好?”
那之后,苍显便对她再不管不问,用行动告诉她,他不爱她。
但宁萧云仍没有放弃。
直到十日前,苍显将芜欢带回玄虚宫,说他将娶芜欢为妻,要宁萧云唤芜欢为“婶婶”。
宁萧云不唤。
当晚,她便在体内感受到了苍显的情动——
三百年前,宁萧云在清剿妖魔时受伤。
苍显为她疗伤时,两人的元神紊乱,各有一缕元神进入了对方的体内。
从此,他们便五感共通,心有灵犀,感同身受。
她受伤,他第一个知晓。
那夜苍显情动,也没有人比宁萧云更清楚,他在与芜欢做什么。
那一刻,宁萧云彻底心死。
回笼思绪,宁萧云心底只有无尽的苦涩蔓延成海。
她收回视线,站在合欢花树下,她摘下了腰间从一百岁就贴身佩戴的灵玉玉佩——那是苍显送她的第一个礼物。
这颗合欢花树,也是因为她喜欢,是苍显特意移植到院子里来的。
她曾在这树下诉尽了心中情意。
可到底都是一厢情愿。
如今要离开,她也该收拾东西,清空自己在玄虚宫的所有痕迹了。
回到寝殿,宁萧云默默地清理着这些年她明目张胆表露爱意,却被苍显拒之门外的物件。
她亲手绣的鸳鸯荷包、她亲自为他打造的剑鞘、还有她手写的上百封信。
她还记得,因为她只会拿剑,从未拿过针,绣那荷包时扎了满手的洞。
可苍显看都没看一眼就丢进了池子里。
寒冬腊月,她跳进冰池中在池底找了回来,浮出水面时,苍显早已走远。
宁萧云没有犹豫,将它们一一放进木匣子。
收拾到最后,宁萧云找到了一幅画。
那是她父母忌日时,苍显为了哄她高兴,带她到人间去找画师画的。
画里的他温柔地注视着她,那时他真是把她捧在了心尖儿宠。
可现在,过往的一切如回旋镖一般直扎在宁萧云的心头。
苍显让她体会到什么是被爱,也让她清楚的知道什么是一落千丈的不爱。
“砰!”
宁萧云合上了匣子,一同封存的,还有她执迷不悟的爱。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的她回到了上一次神魔大战,漫天雪光,整个涂山都被她父母以及族人的血染红了。
她站在其中嚎啕大哭,不断地去推父母的尸体:“父王,母后,你们醒醒……”
瓢泼大雨砸落在她身上,却无一人为她撑伞。
一身黑衣的苍显路过,淡漠地扫了她一眼便离开,没有任何怜惜之意。
没有上前抱起她,没有温柔地哄慰她。
宁萧云抽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在睡梦中泪流满面。
倘若当年真如梦里那样,苍显没有带她走,自己和他是不是不会有这么深的羁绊?
他也不会在自己的心底,生根发芽这么多年……
宁萧云摇摇头,不再去想。
起身洗漱后,她走去院子,想着以后也许很难再回天界,便想回涂山祭拜父母。
没想到走出去,苍显竟站在院内。
她顿了顿,然后对苍显轻一点头,就默不作声地往外走。
这和她从前一点都不一样。
就算是表明心意后被冷漠对待,每次见到苍显,她都还是会热切地凑上前。
可现在,两人的五官通感,让苍显清楚地感觉到,宁萧云的心很平静。
苍显皱了皱眉,觉得她突然间变了很多,让他很不适应。
他忍不住出声叫住她:“你要去哪儿?”
苍显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关心过她了。
宁萧云停住怔了怔,抿唇淡声:“有些事……”
苍显顿了一下,眉心更紧。
还想再说什么时,芜欢从宫殿里走了出来。
只一眼,宁萧云便呼吸微滞——芜欢身上披着的外衫,是苍显的。
“阿显!”她径直走向苍显,半路抽空和宁萧云打了个招呼:“云云这是要出去?”
宁萧云一时没吭声,下一秒苍显冷冽的眼神就投了过来:“宁萧云,怎么不叫人?我教了你多少……”
宁萧云垂着眼,抢先喊道:“婶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