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12月,军区大院。
“备战备荒为国家,铁血军魂护人民。”
看着红砖高墙上的宣传标语,周知锦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重生回到了二十年前!
上辈子,她一心守在定有娃娃亲的竹马陆霖川身边,等着那个男人将自己娶回家。
可她等了一年又一年,蹉跎到成了老姑娘,等到的却是那个男人跟歌舞厅的女歌星江晚桐求了婚。
她眼睁睁看着他们结婚生子,儿孙满堂。
而她却孤家寡人一直到死!
重活一世,看着熟悉的大院,周知锦的心底五味杂陈。
这时,人民公社的李主任朝她走来,语重心长的问:“知锦同志,再过半月是最后一批知青回城的日子,你当真要为了陆团长继续留在这西乡镇?”
周知锦蜷紧手,心底一片潮湿。
上辈子的今天面临这个问题时,她还义无反顾的选择为了陆霖川继续留下。
可现在,她毫不犹豫地摇了头。
“李主任,我想好了,我想回城过自己的人生,离开西乡镇。”
李主任看着她,眼尾带着些许欣慰。
“想通就好,你这么好的姑娘就应该回城里发展,哪能在这小乡镇里蹉跎一辈子。”
周知锦乖巧点头:“李主任说的是。”
李主任在回城名单上找到‘周知锦’三个字,郑重的打了一个勾。
“还剩半个月,你做好工作交接,再好好和陆团长告个别吧。”
“你和他的关系毕竟不一般,如今要走,也该有始有终。”
李主任走后,周知锦依着梅树静静伫立,直到天空簌簌落下雪花,才堪堪回过神。
顺着白茫茫的雪地,她踩着积雪回了军区大院。
天上的雪花飘飘扬扬,落到脸上瞬间化成了水。
冰冰凉凉的,亦如她此刻的心。
院内,周知锦看着穿着大红袄的江晚桐离开,才深吸一口气进了陆霖川的书房。
身形挺拔的陆霖川正在整理扣子,一身军装衬得他宽肩窄腰更为有型。
再一次见到年轻时期的他,周知锦有些恍惚。
上辈子的自己,就是被他这一身军装迷得不知方向。
陆霖川看到周知锦进来,眉头微蹙。
“这里你不该来。”
周知锦一怔,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这里是她的禁地,可每次江晚桐都来去自如,而自己见他一面都是奢望。
“天寒地冷,我给你拿了点公社发的炭火取暖。”
周知锦淡声说着,将手里的火炉子放在书桌上。
陆霖川瞥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拿。
“以后这些小事不用你做,我的士兵会安顿好。”
周知锦蜷紧手心,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从今往后,不会再上杆子对这个男人单方面付出了。
没有回应的山谷,不值得纵身一跃。
没有回应的感情,也应该及时止损。
这一世,她要为自己而活!
她要亲手斩断这段没有结果的孽缘!
周知锦往东院走,看着院子里那颗开满红花的梅树,她有些恍惚。
刚来西乡时,她亲手栽下的小树苗,已经长成一株傲雪寒树。
只是今年这场雪格外大,将满树的梅枝全都压弯了腰。
这些年她和陆霖川同住一个大院,常被人说她住得名不正言不顺。
以前周知锦不在乎,觉得以后要结婚,自己就能从东院直接搬到南院的卧房,少了娶亲的路程。
如今看来,真真是讽刺。
周知锦叹了口气,回房间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
来西乡七年,屋子里都是一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身外之物。
只有藏在枕头下面的木盒,每天被她擦灰除尘。
周知锦打开盒盖,里面是一个泛黄的信封。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引入眼帘的是一张她和陆霖川的婚书。
“陆周两姓联姻,同心同德共写鸳鸯谱,谨订此约。”
当年双方父母为她和陆霖川定下娃娃亲,约好嫁娶之期。
如今却是遥遥无期,这婚书也该作废了。
傍晚,周知锦拿着婚书去了南院。
她想同陆霖川说清楚,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彼此间再无瓜葛。
房间内,陆霖川正坐在门前拨弄火盆里的炭火。
见她过来,他淡淡的瞥了一眼:“有事?”
周知锦走上前,将装着婚书的信封递给他。
“这个给你。”
陆霖川漫不经心的接过,掀起眼皮问她:“什么东西?”
“不太重要,只是一些旧事需要……”
周知锦的话还未说完,陆霖川直接将信封丢进火盆。
“既然不重要,烧了就行。”
音落,火星四溅,烟雾缭绕。
周知锦怔怔的看着信封连同婚书被烧成灰烬,呼吸顿了几息。
原本她还想同陆霖川好好说说的,如今他亲手烧了,一切都无凭无据,她也算省了事。
四周一阵寂静。
只余炭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看着陆霖川拨弄炭火的手上带着的黑色毛线手套,腕部绣着一个清晰的‘桐’字,周知锦怔住。
原来这个时候,他就已经接受了江晚桐送的定情信物。
上辈子的自己,怎么就傻傻没有发现呢。
这时,陆霖川的声音骤然响起。
“晚桐同志给军区每个人都织了这手套,你别多想。”
听到他的解释,周知锦淡淡‘嗯’了一声,随即移开视线。
从前自己给她织了那么多手套围巾,都不见他戴过。
在意与不在意,早就有了鲜明对比。
周知锦压下心底的潮湿,转身往外走。
雪又簌簌的开始落下,她的头上肩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霜。
回了东院。
周知锦在门上挂着的日历上,找到今天的日子重重划了一个叉。
还剩十四天,就是她离开的日子。
她要把这个屋子里,有关自己的东西全都清理掉。
周知锦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支英雄牌钢笔。
是她攒了半年工前买的进口钢笔,准备今年送给陆霖川做生日礼物。
开过光的平安符,是三年前她去白马寺三拜九叩为陆霖川求来保平安的,但却被那个男人说迷信而不愿意要。
还有她坐了一天一夜牛车,请假去市里买的红双喜床品、瓷茶缸、热水瓶等等,都是她精挑细选了很久买回来的,准备结婚的用品。
但这些东西,全被陆霖川拒绝了。
“周知锦同志,身在军营,在没有晋升成为旅长之前,我不允许任何影响我事业的因素出现,包括结婚。”
那时候的周知锦,默默的将所有东西都收进了柜子,也收起了盼着结婚的念头。
却没想到那个男人,拒绝了她的所有礼物,却将江晚桐送的东西视若珍宝的随身携带。
什么是爱,什么是施舍的怜惜,自己早该明白的。
周知锦将所有东西全都打包都清理好,统统丢去了大院外的垃圾站。
连同心底的那个男人,一起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