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阁。
叶清将喝完的药碗递给丫鬟,拿着帕子轻拭嘴角,“这是最后一碗药了吧?”
圆脸丫鬟春澜点点头,不经意扫过叶清面容的眼中带着惊艳,恭敬点头道,“回主子话,这正是最后一碗了。”
说完,见主子面露困倦,春澜敛了声,收拾着药碗无声退出了屋子,还不忘轻轻关上门。
听着声儿,叶清望向床顶。
看着逐渐熟悉的环境,她焦灼的心也逐渐落了地。
三日前,叶清刚将卷了她钱逃跑的经纪人送进监狱。
对方带了她六年,除了教会她黑色规则外毫无用处,可叶清会算计,也会曲意逢迎,就这么一步步护着自己高升,先后荣获最佳女主角与影后荣誉,在娱乐圈稳固了根基,然后将企图将她卖人的经纪人先一步踩在底下。
许是她太过高兴,当晚开车回家时不慎遭遇了车祸。
再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魂穿来到了一个陌生架空的古代——大越朝。
而原身也叫叶清,是一位八品小官之女,选秀时因着容貌俏丽,与另一位身姿丰腴多情的宫女陆氏,一同被瑜妃赐给了她儿子暻王做侍妾。
原身虽生得艳丽妖冶,却是个乖巧胆小的性子,入府后一直待在住处,安静等候主子爷的宣召。
暻王因公务繁忙,半月不曾入后院,谁知三日前入了后院,反倒是陆氏拔得头筹,率先被暻王宠幸。
陆氏是个得宠就飘的角色,侍寝过后便来嘲讽原身虽有美貌却毫无用处,只配窝在偏远的院子里一辈子见不得人。
这话说得刻薄,原身又着实嘴笨,当即就被气得上不来气,当晚又无意贪凉发了高热。
没捱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叶清也就来了这里,占了这副躯体。
当时她被高烧折磨得脑子混沌不清,凭着求生意志强行逼自己喝下了苦得人舌根发麻的药,这才救回第二条命。
事后她有意照镜子,发现原身的容貌与她有七分相似,这或许是天意。
叶清知道,自己已经好运再次活下来,现代她是回不去了。
她此后就不再是演员叶清,而是暻王府一普通寻常的侍妾叶清了。
因此这三天,她也不着痕迹朝两个派来伺候自己的丫鬟春迎与春满口中了解过暻王府与顶头上司暻王以及一些基本情况。
暻王乃是大越朝的四皇子,今年二十五岁,早已娶了太傅之女苏氏为王妃,两人相敬如宾,感情还算和谐,育有一子名泓晖。
此外还娶了两名侧妃陈氏与云氏。
陈侧妃乃是骠骑将军之妹,与暻王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因着容貌明媚,性格活泼,很得暻王宠爱,育有一子泓宇一女嘉时。
云侧妃则是三品京官之女,性子文静,入府后两年突染重病,至今仍在养病,很少外出,膝下无子嗣。
余下便是两位庶妃林氏与高氏,和一众侍妾通房,人数倒也不少。
子嗣却不丰。
成年的九个皇子中,只暻王府中子嗣最少,暻王又是个恪守规矩,不重女色的人,为了叫他多进后院,瑜妃这才选了原身,盼着她的好容貌能叫暻王多赏两眼。
只是瑜妃没料到,原身非但没将儿子引来,自己却搭了命去。
原身死得无声无息,推动者陆氏却因侍了寝,尚有几分宠爱,只被罚了半月禁闭。
多么不公平。
所以啊,入了后院,不争就是死。
巧了,叶清就爱争。
翌日,叶清感觉好些了,就下了床,穿戴整齐后坐在桌前开始抄写佛经起来。
直到午时,叶清才停了笔,握着酸疼的手腕休息。
进来伺候的春迎捧来一杯热茶,“主子歇会儿。”
叶清瞧她一眼,又扫了眼门外候着实则躲懒的春满,唇角微扯。
如今府中就她一个人没有侍寝,偏偏还大病了一场,听起来就不吉利。
这不,有人已经浮躁起来了,打算另攀高枝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叶清爱计较,走了再想回来,那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她抿了口茶,将佛经交到春迎手里,自然娇柔如吴侬软语般叫人怜惜的嗓音带着叮嘱,“我重病时多亏了王妃送来的药材,听闻王妃娘娘爱抄佛经,你替我送去,就说感念王妃大恩。”
春迎闻言点点头,眼里带着坚定,“奴婢明白,定叫主子心意不白费。”
过不了多久,春迎就回来了,只是脸上带着些愧疚,说是王妃身边的丫鬟姐姐没叫她进去,只交了佛经就让回来了。
叶清心里门清,见肯定是不会见的。
但她还是每日都抄录过去,抄完了就不管了。
正院。
苏氏扫了一眼佛经,身边伺候的王嬷嬷见状挥手叫丫鬟拿下去,然后仔细替苏氏捏肩,温声道。
“这位叶侍妾倒是有感恩之心。”
苏氏闻言,眼底划过轻视,“听下人来报,叶氏这几日除了抄录佛经,就没再出来过了?”
王氏点点头,“说是被陆侍妾吓得高热了才退,哪里还敢出门一步呢?”
“胆小浅薄,不堪重用,偏偏又是那副容貌,叫王爷不喜,连个宫女都比她体面。”
苏氏身为名门贵女,自是瞧不起死板的叶清,被欺负了反倒被吓病,好了之后不去找仇人掰扯,反倒只会抄录佛经寻求她庇护。
若是胆大些往前院送个汤,难保重规矩的王爷不会心软。
可惜了,蠢材。
“叶氏那边不必管了,倒是陈氏那边,泓宇又被抱着去前院找王爷了?”
说到这里时,女人语调带着几丝咬牙切齿。
王爷极重规矩,她入府时一年不曾怀孕,王爷便赏了后院一年避子汤。
直到她怀孕且生下嫡子泓晖,王爷才撤了妾室们的汤药。
谁知那陈氏是个好运的,撤了避子汤的第三个月就怀了男胎,比泓晖才小上一岁。
而后又一年生下了长女嘉时,得王爷不少宠爱。
可怜她的泓晖身子不好,那贱人的孩子却康健,安知是不是克她的泓晖呢。
苏氏表情阴冷。
王嬷嬷不敢接这话。
苏氏也不需要她接,她摸了摸华贵的耳环,看着窗外天色,表情柔和下来,“叫厨房的人机灵点,备些王爷爱吃的菜。”
今儿是初一,暻王雷打不动会歇在正院。
不多时,外面传来拜见声,丫鬟将门帘掀开,纤长高大的身影就走了进来。
暻王生得一副好样貌,面如冠玉,俊美无俦,奈何脸上总是沉稳淡漠,少有表情,周身威严逼人,矜贵不已。
“王爷。”
暻王颔首,越过苏氏坐在高座上,此时正垂首饮茶。
苏氏看着爱到心尖里的男人,眼神难掩爱慕,她也走过去,顺势坐到暻王身边。
默了一阵,她开口,“泓晖今儿还念叨着让王爷考他诗文呢,只是前院公务繁忙,妾身也不好叫泓晖去打扰王爷。”
暻王是个喜爱孩子的人,闻言叫人喊来泓晖。
泓晖今年三岁,说话已经很流利,只是脸色不大好,总是苍白虚弱,叫人担心。
暻王将孩子抱到膝上坐着,细心询问泓晖近日做了些什么,小孩儿眼里满是对父亲的孺慕,一大一小头挨着头交流着,这一幕十分温馨。
王妃含笑看着,适时开口说几句,一家三口氛围很好。
待用过膳,暻王去沐浴,苏氏正要去偏房沐浴,门外却传来嘈杂。
王嬷嬷出去后很快回来,拧着眉回禀,“陈侧妃身边伺候的绿荷在外面候着,说是泓宇小主子病了,口中念着王爷,身旁还跟着府医。”
苏氏闻言表情一厉,冷笑一声,“她倒是越发不知规矩了。”
仗着王爷宠她,如今还敢挑衅正院威严。
若只是她,王爷不会动容。
可府里孩子少,每一个王爷都珍视,如果泓宇真的出了什么事儿,王爷是一定会去看看的。
果然,事情回禀到暻王时,他蹙起眉头,“府医怎么说?”
绿荷跪在地上,“府医说小主子是白日里兴奋过度了,夜间还精神着,底下人一时不慎,叫小主子着了凉,今日便严重了些。”
暻王眉头未松,思忖片刻就看着苏氏,“本王去瞧瞧,你先睡,不用等本王。”
苏氏咬着牙,却也不得不笑着应是,眼睁睁看着男人背影远去。
她狠拍桌面,目光阴沉狠厉,“好一个陈氏!”
王嬷嬷忙替苏氏看着手,心疼道,“娘娘您何苦伤了自己,这叫别人知道了,岂不更痛快?再者说了,王爷的性子您清楚,哪能就让陈侧妃得逞?”
苏氏冷冷望着门外,眯了眯眼,嗤笑一声,“是了,王爷虽去,却一定不会留宿在落芳院,王爷从不会给我没脸。”
“你去查查,看看白日里咱们活蹦乱跳的小皇孙怎么就病倒了,可不要叫院里的魑魅魍魉算计了!”
王嬷嬷一听就明白过来,眼里闪过精光,“是,王妃娘娘心念后院子嗣,老奴定会好生调查。”
*
落芳院。
暻王看着床上紧闭双眼病着的小孩儿,眼里闪过心疼,一旁容貌精致的陈氏眼眶泛红,“王爷,泓宇还那样小,如今躺在床上,妾身好心痛啊,都怪妾身不仔细......”
明艳的人便是做出哭腔也是好看的,暻王拍了拍陈氏的手作安慰,“府医说泓宇已然好转了,不必太过担心。”
陈氏闻言点头,含情眸望向暻王,“只是妾身好怕,王爷再陪陪妾身好不好?”
暻王摇头,“泓宇大好,我也该回正院了。”
陈氏蹙眉,还想再挣扎一下,就见男人目光冷淡的望着她。
陈氏心中一惊,只好噘嘴作娇态,“那王爷慢走,叫下人多点两盏灯,不要磕着绊着了。”
暻王闻言眉头舒展起来,声音柔和一些,“你有心了,今晚好好休息。”
陈氏点头,送男人出去了,直到看不见了,表情才凶恶起来,“那贱人呢?”
“回娘娘的话,已经关进柴房了。”
陈氏红唇紧抿,“不过一个卑贱的侍妾,敢给泓宇下药,那就要一命偿一命!”
感受到女人语气中的杀意,绿荷垂首更低,“是。”
翌日,府里就死了个不受宠的侍妾。
据说是嫉妒侧妃受宠,这才狠下心来下药。
叶清听了之后不做发表,只是心里对后院局势更加严阵以待。
这里不是电视剧,而是真正规矩森严的王朝,人命在权贵眼中仿若草芥。
叶清不自信自己能斗过在后院中浸淫数年培养出来的闺阁贵女,她要学,要忍,摸清宅斗的门路规则,才能以智取胜。
她要学的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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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暻王初一歇在正院后,又是七天没有进后院。
第八天进了后院,歇在了王妃处。
第二晚又歇在了陈侧妃处。
而后就是两天不曾入后院。
正院里请安又是一番唇枪舌战。
陈侧妃今天又来迟了,草草行了个礼就坐在了自己位置上,陆侍妾投入了她手下,说话时老是奉承。
两人一唱一和,看得苏氏眉眼冷意更甚。
等请安散了,苏氏高坐在椅子上,眉眼阴沉,“陈氏嚣张,本王妃尚能忍她,可那陆氏是个什么东西,仗着有几日宠爱,竟敢挑衅本王妃。”
“娘娘息怒,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人,王爷也只是看其颜色好罢了,当个解闷儿的玩意罢了。”
苏氏扯唇,忽然眯了眯眼,“说起颜色,府中倒还真有一位,模样比之陈氏也不差,端看她中不中用了。”
“娘娘是说叶侍妾?可她性子不好,万一......”
“这就不是本王妃该管的事情了。”
若是叶清能得宠几分,抢了陈氏风头,陈氏不是好相处的人,两人相争,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可若对方实在无用,有那副容貌也不得宠爱,对她来说就更好了。
她虽知道王爷不喜那种类型的美人,却也不代表自己能忍受。
王嬷嬷也想明白其中关窍,闻言赞道,“王妃聪慧。”
当晚王爷进了正院,王妃正在抄写经书,暻王捏着一张娟秀字迹,有些疑惑,“倒不像王妃的字。”
苏氏甜蜜于王爷能识得自己的字,温柔笑道,“这的确不是妾身的字,是那叶侍妾的字,她倒是有感恩之心,当日妾身派人去送了药给她,她感念至今,日日抄写佛经过来。”
叶侍妾?
暻王稍一琢磨,就从记忆角落找到了叶清的记忆。
他又垂眸看了眼佛经,没再接话。
“歇息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