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晕倒后便发起了高热,一连好几日都没能退烧。
亏得芙蕖跟在她身后多年,识得些药草,这才采药给她熬了喝。
保下了这条小命,只是沈清浅经此一病瘦得厉害。
芙蕖见不得她如此不爱惜自己。
沈清浅闻言放下笔乖乖把药喝了。
“早些抄完,心里便安心一些。”
“终究是我对不住那孩子。”
算算日子,待她抄完经文,差不多也出月子了。
届时正是过年的时节,寺里香客多为平常百姓,她正好避开高门贵族把经文供奉在佛前,还望那孩子来世寻个好人家。
还要给师傅点亮那长明灯。
早该点的,是她这些年昏了头,一直没寻到机会来。
忠义侯府。
苏海棠已经搬进了侯府,重新住进了栖云苑。
此时,侯府夫人带了上好的燕窝给苏海棠补胎。
她满意地看着她全部都喝完了。
“只要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候府日后定是会有你的位置。”
“哪怕沈清浅再回来也无法撼动你半分。”
苏海棠闻言更是开心了,她摸着肚子说:
“怕是她不会回来了。”
“姨母可知她为何要离开?”
穆朝辞火急火燎地回来的时候就听到苏海棠这句话。
他停下了推门的手。
是啊,沈清浅为何要离开,还如此决绝。
他真的很想知道。
苏海棠没让他等太久,幽幽道:
“那日在全聚德,我告诉她我腹中有孩子了,求她容我进府。她并无半分惊讶之色,如今想来,怕是她早就知道了。”
“她是如何得知的?”
苏海棠摇摇头:“这我不就不知道了,总之我同表哥在书房……那日,她看见了。”
“姨母,总归她是自己离开了。也省得你日日往那汤药里下药。她死在外面,总比死在候府好。”
听到这,穆朝辞只觉得全身气血倒流,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双手。
过去三年,他已经数不清自己亲手喂了她多少次药。
他以为那是良药,药方也是她亲自查验过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一碗碗汤药里有毒啊!
门被重重踹开,惊得里头的人花容失色。
穆朝辞眼底猩红,一步步朝着苏海棠走去。
老夫人伸手拦在苏海棠面前。
“逆子,你想做什么?别忘了,她肚子里还有候府长孙。”
“你给浅浅汤药里下了什么毒?”
“不……不过是些气血亏空的药。她一个平民百姓,嫁到侯府已经是烧高香了。难道还妄想诞下侯府嫡子吗?”
穆朝辞怒目圆睁,手高高举起。
老夫人挺了挺身子。
“怎么?你还要为那贱人打你亲娘不成?”
“药是我下的,海棠是你自己要碰的!如今她走了,你竟腰把气撒我头上不成?”
“你打一个试试!”
手指一点点地收拢成拳,穆朝辞咬紧后槽牙。
他指着苏海棠一字一句地说道:“苏海棠,这辈子别想进我屋里!”
“我这一世,只认沈清浅为我妻!”
第12章
大年初一那日,沈清浅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摞经文,苦笑了下。
终于是抄完了。
她换上素色衣衫,怀抱着经文一路朝着寺里的方向去了。
入寺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走出来。
太阳很大,阳光透过树梢洒在雪地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前面不远处有小和尚正在扫着落叶。
远远她就闻到了寺里传出来的香烛味,让她安心。
“小师傅,你可知往生殿怎么走?”
她一袭白衣,脸上未施任何粉黛。因着坐了小月子,身材比之前更为纤细,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阳光照在她的发梢,像是为她镀了层金光。
小和尚一时间有些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菩萨。
“喂,发什么呆呢?我家娘子问你往生殿如何走?”
芙蕖晃来晃去的手,让小和尚回了神。
他慌忙往后退一步,脸颊有些微微发红。
“阿弥陀佛,往生殿前面右拐往东。”
沈清浅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给小和尚。
“每日睡前涂于手指,对缓解冻疮有奇效。”
小和尚慌忙地想把自己的手藏于身后,脸上露出被人发现秘密的窘迫。
芙蕖却是一把从沈清浅手里拿出小瓶子塞到了小和尚手上。
“我家娘子制作不易,小师傅可莫要辜负我家娘子的好意。”
话闭,她便拉着沈清浅走了。
从往生殿出来,主仆两人又去给沈不离点燃了长明灯。
做完这些,天色尚早。
芙蕖兴奋地拉着沈清浅一起去把寺里的神佛都拜了一遍。
她求来了一个平安符,交到沈清浅手里。
“新的一年,代表新生。娘子日后定是会顺心如意的。”
“寺里的香客都说这平安符可灵验了,惟愿娘子和我日后都要平安呀。”
沈清浅接过平安符,笑弯了眼睛。
“嗯,日后我们必定会平安顺遂,一世喜乐。”
回后山的路上,天都开始黑了。
寺里的香客也早就都下山了。
主仆两人还在商量着开春过后究竟是往南方去还是往北方去的好。
突然,菜地里惊现一只手,吓得芙蕖啊的大叫了起来。
“救……救救我……”
沈清浅走上前,只见一十七八岁的少年躺在树林里,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在渗着血。
她蹙着眉,身为大夫,她没办法见死不救。
“芙蕖,把他扶回去。”
“娘子,今日大年初一,遇到这种事情本就晦气,咱们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沈清浅沉着脸道:“当年我若对你见死不救,如今你也不会站在这里。”
芙蕖眼神一暗,有些委屈。
这人一看就是个麻烦,她只是不想娘子沾惹上麻烦而已。
沈清浅见芙蕖迟迟不动,便自己把地上的少年扶起来。
眼看着那白色的衣衫上都沾满了红色的血,芙蕖终是看不下去了。
在原地跺了跺脚,还是追上去,跟沈清浅一起一左一右地把那男子扶了回去。
芙蕖烧水,沈清浅施针。
少年半夜开始发起了高烧。
两人在少年床边守了一整夜,不停地给他擦身子,直至天亮,少年才退烧了。
木屋很小,只有一张床,平日都是主仆二人挤在一起睡觉。
如今床被少年占了去,芙蕖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沈清浅守在许知灿床边用手支着头打着瞌睡。
许知灿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近在咫尺的沈清浅,她的头晃来晃去,好像随时都会从手上掉下来一样。
当沈清浅的头再次往旁边一歪的时候,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接。
沈清浅睁开眼睛,两人对视一眼。
她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发烧了,你好点没有?”
许知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的手好冰,是在床边守了他一夜吗?
他满眼戒备,心想如果这个女人追问起他的来历,他要不要杀了她们灭口。
他摸了摸胸口,那把长年不离身的匕首早就不知去向何处。
沈清浅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水:“喝点水吧,昨夜你伤得那样重,我还以为你挺不过昨晚呢。”
“不错,接下来好好养着。不出一月,定能活蹦乱跳。”
许知灿舔了舔嘴唇,犹豫半晌还是接过了水。
苍白着脸,道了声谢。
“你叫什么名字?”
“许知灿。”
穆朝辞翻遍了这些日子城门所有往来的记录,都没能查到关于沈清浅的任何消息。
上京所有的客栈,他都一一排查过了,没有沈清浅。
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任凭他如何找,也找不出半分关于她的消息。
他终于想起了家里那道和离圣旨。
沈清浅没有进过宫,哪里来的和离圣旨?
是长公主!
和离圣旨定是长公主给她的,那长公主肯定也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迫不及待地敲开了公主府的大门。
长公主抬起手摸了摸指甲上新染的蔻丹,道:
“本宫以为你早该找过来的。”
穆朝辞垂下眼眸,恭敬道:“求长公主告知内子的下落。”
“内子?不是已经赐了你们和离圣旨吗?”
“浅浅是臣心中唯一的妻。”
“啧啧啧……竟是如此深情。”
“既如此,本宫倒是十分好奇,你如此在乎沈清浅,那她为何明知怀孕的情况下还毅然决然选择离开?”
“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