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黑了。
即使天空中的烟花不停乍响，照亮了夜空，李砚舟也根本看不到玩偶最后落在了哪个方向。
不过这样也好。
找不回来，也就不会再优柔寡断，犹豫不舍。
李砚舟也不再看许念。
他转身想跟温心暖说离开的时候。
却听到岑旭尧叫他：“我第一次见李先生，李先生有女朋友吗？怎么没一起来？”
他声音很温和，可说话时那种从骨子里带出来的高贵和许念一模一样。
“有。”
“砚舟——”
李砚舟听出温心暖语气里生怕他将和许念的事讲出来的担忧。
但李砚舟不会。
那段不被许念承认的爱情，是他的唯一的宝藏。
他不会把这段感情，变成利刃，去刺痛任何人。
除了他自己。
李砚舟咽下苦涩，轻声告诉岑旭尧：“但她五年前就死了。”
李砚舟清楚的看见岑旭尧眼里浮现的同情和对自己说错话的愧疚。
“旭尧，回去了。”
许念的声音忽然响起。
李砚舟看过去，就见岑旭尧跟在她身后上车离去的背影。
许念的车是一辆红旗。
不贵，也不便宜。
李砚舟却忽然想起在律所时，同事打趣的话。
“北京城这地界儿，开什么豪车都不足为奇，但有一点，但凡你看着哪个人开着红旗出门，切记，千万别招惹。”
李砚舟越想越觉得好笑，笑的眼眶都湿润了。
“砚舟，你怎么了？”
李砚舟看着一脸疑惑的温心暖，说：“就是觉得这红旗车好帅啊。”
“一个车型，隔绝出了两个世界。”
李砚舟很明显的看到，听到后一句时，温心暖的脸色变了。
“是啊，都是人，怎么就分出两个世界了。”
“走吧，砚舟，我送去你回去。”
……
出租房楼下。
李砚舟目送着温心暖的车离开，却没有立刻转身上楼。
冰天雪地里，他仰头向上望。
元宵还没过去，每个人家都还亮着灯，暖融融的。
除了五楼东户那扇窗，漆黑一片。
那是他和念念的家。
李砚舟还记得八年前那天，念念兴高采烈的回来说要给他一个惊喜，然后捂着他的眼睛带着他来到了这里。
她放下手的那刻，李砚舟就看到了装扮温馨的小屋。
那时候，她抱着他说：“砚舟，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虽然这里很小，但你放心，等将来有钱了，我一定会给你买更大的房子。”
李砚舟清楚的记得她说这些话时是多么认真，多么情真意切！
可事实上，她就是个骗子！
汹涌的情绪袭来，李砚舟忍不住大喊：“许念，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楼道里的声控灯，被他的声音震亮。
几秒后又熄灭。
李砚舟怔怔看着，看烟花时隐忍下的情绪又翻涌了上来，化作泪流了下来！
冬风很凉，打在脸上，像是要把皮肤都撕裂。
李砚舟吸了吸冻僵的鼻子，准备上楼。
这时，他却听身后的树丛里响起轻微的一声窸窣。
李砚舟下意识的转头看去，黑暗中，有一点猩红时亮时灭。
他眯了眯眼，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那道身影。
是许念。
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是来找他的吗？
但是为什么？
她不是说她不是他的念念吗？
她不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吗？
他们……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李砚舟心里像有一只恶兽，在嘶喊着他那些剥离不掉的不甘。
可到最后，他真正想做的，能做的，竟只是想像从前还在一起时那般，喊她一声——
“念念。”
李砚舟很明显的看到许念身子震了一下。
紧接着，她大步朝李砚舟走了过来。
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将李砚舟紧紧抱住，然后垫脚吻了上来！
这个吻不同于从前的任何一个。
没有温柔，没有缠绵。
像末日前最后的狂欢，许念的力道又大又重，像要将李砚舟揉碎！
李砚舟没抗拒。
只是在她还想继续的时候，别开了头。
“许念，既然做出了选择，我们就都往前走，千万别回头。”
是啊，千万别回头。
李砚舟在告诫许念，也在告诫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砚舟竟觉得松开他时，许念的双手都在颤抖。
可等他看过去的时候，她脸上还是那幅面无表情。
她看着李砚舟，也不说话，就是看着他。
李砚舟也这样看着她。
他想把她的面容镌刻在心里，因为此刻，李砚舟从她身上窥视到了曾经那个属于他的念念。
李砚舟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许念转身走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句话。
“好。”
李砚舟知道她是在回应他刚刚的话，便也对她笑了笑。
……
这是李砚舟和许念的告别。
当晚，李砚舟坐着飞机离开了北京，去了杭州。
那里，有他和念念大部分的回忆。
李砚舟开始了他一个人的重逢，和记忆中的念念。
李砚舟去到了灵隐寺。
因为曾经念念说：“这里求姻缘最灵，我把我们俩的红丝带挂在了槐树最上面的枝条上，上天一定能看到！”
李砚舟不知道上天有没有看到。
只是此刻，他站在槐树下，怎么也找不到属于他和她的那条。
“施主，又见面了。”
苍老的声音传来，李砚舟茫然回头，就看到了灵隐寺的住持。
“您还记得我？”
“记得。”他笑的慈祥：“你和你的爱人都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大概过去六七年了吧，你们结婚了吗？”
李砚舟摇了摇头：“她要结婚了。”
住持依旧平和：“世人都说本寺很灵，每天来庙里求姻缘的人也很多，但并非人人都能如愿。”
“可那又如何？只要他们跪在蒲团上闭眼祈祷的那一刻是真心的，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李砚舟看着住持慧智的眼，心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下般。
也在这时，风吹过。
李砚舟看到了那条写着他和许念名字的红丝带。
他微微踮脚，伸手抓住了丝带，实打实攥在掌心里的那刻，心里一直沉重的情绪好像轻了不少。
走出灵隐寺的那刻，李砚舟回头看着寺内香炉里缥缈的香火。
撞钟声在心里涤荡。
曾经和念念牵手走进去的景象似乎又浮现在眼里，又如烟消散。
李砚舟收回视线，看着手机里‘许念’的联系方式，慢慢按下了删除键。
之后，李砚舟开始大江南北的旅游。
曾经没能和念念去的，李砚舟开始一个人游阅。
他没有再关注北京的事，也没再听说过许念的消息。
和温心暖也很少联系。
恍然间，李砚舟和北京，和过去彻底断裂开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李砚舟走了很多地方，等想回忆时，却又记不清什么。
偶尔专程飞机火车，或者吹风时，头也会隐隐作痛。
吃药无果后，李砚舟去了医院。
却被告知：“很遗憾，你换上了阿尔茨海默症。”
“你会渐渐忘记所有事情，所有人，这种记忆丧失几乎不可逆。”
李砚舟就说老天在跟他开玩笑。
在他经历念念‘死而复生’后，又让他像电视剧的主角一样患上这种奇奇怪怪的病。
李砚舟一再追问医生，会不会有误诊的可能。
但很可惜，他都说：“没有。”
“李先生，您的脑部片子已经拍了好几次了，都是一样的结果，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还请您冷静。”
李砚舟不记得是怎么走出医院的。
只是凛冽风雪中，他看着被冷风吹的猎猎作响的检查报告，才恍然——
原来已经又是一年冬了。
许念在做什么呢？
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李砚舟想着，折好报告揣进口袋，准备回宾馆。
手机却嗡得响起。
屏幕上那串来自北京的电话号码，没有备注，却那么熟悉。
是许念。
手跟着手机的振动不断在抖。
李砚舟舔了舔干裂的唇，缓缓按下接听：“喂……”
电话那头，许念熟悉又陌生的温柔声音传来——
“回北京一趟吧，温心暖死了。”
